那光芒彙成一團，像顆星，也像一枚縮小的太陽，越升越高，越升越亮，直到照耀在金泉坊上空，能讓今日出門觀禮的所有人都看見。

神仙金口玉言，即便是趙蘭辭自己，也無法收回已下的印，神明自與天地同在，也一如天地大道，時間規律，即使如太玄娘娘也無法逆轉。

“神仙降世顯靈，你猜，凡人會作何感想？”段無秋從袖子裡掏出一顆新玉珠佩在耳上，“如此吉兆，子陽那小子這回可放心忽悠。”

就算趙蘭辭隻是一個小山神又如何，凡人看不明白，他們隻知道神仙顯靈，段無秋要的也就是這個，如何解釋皆在其手中。不管趙蘭辭再做什麼，哪怕在此掀一場大戰抓了段無秋，也隻會助長那些神明降世的胡話，趙蘭辭做的越多，便越應驗；段無秋借他的勢，漲自己的威。

趙蘭辭眼中的震驚無以複加：“你與子陽……風清門是一夥的？”

“這裡是華京，我很難認識風清門的人嗎？”段無秋一攤手便反問，唇角還帶着譏諷的笑。

“好啊，好一個狐假虎威，如此一來，再加上風清之勢，你華京段氏的威望，又能提升不少。師兄果真好計謀！就為了在華京打醮上演這一出好戲，不遠千裡盯上我一個小小栖靈君，還真是大費周章！”即使性情溫吞如趙蘭辭，此時也厲聲喝道。

趙蘭辭繼續說：“師兄朱門世家，深谙人世與神界的交遊規則，你先接近謝家的頑劣公子，控制住了謝家，相當于控制住了栖靈一帶，而後我們因過路修士的求助，來到臨水，正中你的下懷。我猜你原本想要的，可能是我頭頂的山神冠！段無秋，以你的資質，才能，怎能倒在飛升之路上，用這種下作手段？”

“哈哈哈哈，你竟然覺得我會想要你的神職？”段無秋反而笑起來，連連拍手，“不愧是李竹霜捧在掌心的寶貝疙瘩，你現在比起還在門派那時，更加冰雪聰明了，真希望你能入我麾下。隻不過你有一點猜錯：我不是沖着你來的，我隻是沒想到，有個山神會連一點小案子也親曆親為。既然你送上門來，不從你身上讨點什麼那就太可惜了。趙蘭辭，若不是你過于負責任，你不至于陷入如今這個境地。”

那段無秋為何會來栖靈？趙蘭辭心裡隐隐有些眉目，可現在一團亂麻，他一甩袍袖，正欲飛起，先處理眼前之事，忽地來了一陣清風送薄霧，将那團神光護在其中。

霧……趙蘭辭看向天空，難道說……

守在門口的羅熾忽然跳到房頂上向他們這邊喊：“有人來了！”

“呵，栖靈山。”段無秋冷笑喃喃念道。

宅邸的院牆轟然倒塌，趙蘭辭看向那個破裂的牆洞，白衣赤冠的應雪晴就站在那，拂塵搭在臂彎裡，冷冷看着這邊的一切，紅狐狸從他肩上跳下來落地便化為人形，蹲在應雪晴身邊，叫趙蘭辭的名号：“栖靈君！”

“紅紅？！”羅熾反而先喊了起來。

羅紅藥擡頭一看，那牆上站着的女人紅衣獵獵，忽然化成一隻體型更為巨大赤狐，四足踏火，周身都燃着飛舞的灰燼。

紅藥也喊了出來：“娘親？！”四隻腳用足了力氣沖她娘跑過去。

羅熾就是羅紅藥口中那個幾十年沒見的娘親！這世上偏偏無巧不成書。

“你為什麼和這個大壞蛋在一邊？”紅藥問。

“我……”羅熾瞠目結舌。

“趙蘭辭，這就是你說的兵分兩路？”應雪晴踏着磚牆和草木的灰燼走來，每走一步，地上便凝結一層薄薄的冰霜，寒冰随着他的腳步越來越厚，厚到庭院中堆起了一層雪，連趙蘭辭也感受到一陣寒冷，一牆之隔的院外，卻仍舊是初春的溫度。

“等等，你剛才喊他什麼？”羅熾還沒來得及母女相認，即使是一張毛乎乎的狐狸臉，也看得出面上的震驚之色。

“趙蘭辭是栖靈君啊，我跟着他們一路來華京的。”羅紅藥還沒抱到母親，便先給她解釋。

“原來你是如今的栖靈君？”羅熾張大了嘴巴，幾乎能看清嘴裡的牙齒。

“什麼叫如今的栖靈君？”趙蘭辭下了小橋，甚至能直接跳到已經結了厚冰的湖面上安然行走，“難道這世上還有之前的栖靈君嗎？”

羅熾沒說話，下意識地看向段無秋，趙蘭辭立刻便明白了，他看看羅熾，再看看紅藥，就像本來相隔甚遠的左右兩隻手突然拍了一個巴掌，合在了一起，有什麼東西恍然大悟。

段無秋捏着耳垂，将碧色穗子在指尖繞來繞去，木然地看着前方，嘴角還殘存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在你飛升前的上一位栖靈君，是我。”段無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