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推半就跟着小春走進那座方方正正的宮殿,一進正殿便是走廊,原來内裡正中央是一口開闊天井,天井裡種着數十種作物,細看從水稻麥子,到葫蘆白菜,竟能不分氣候土壤地域水量,一律茁壯成長着,兩側的牆上貼着許多備忘,看來農神們平日裡也不忘消遣。
小春獻寶一樣拉着他邊走邊介紹,這邊是種子房那邊是溫室,緊接着,趙蘭辭聞到一陣泥土和青草的香氣,青靈庭中上下各位,十幾位神女,大暑小暑、立秋白露……皆在各自位置上向他飛了過來。
“這就是那位執墨使……”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将他從上打量到下,她們性格迥異,打扮也各有不一,在聽到以後不用再把玉簡挂在月亮上送到天外,都發出了和小春一樣的感歎:“不用直接面對玉塵子真是太好了!”
原來她們就是二十四農神。趙蘭辭看着他們頭上不同的花朵,想起自己在凡間時聽過的傳說:“我還以為你們是花神。”
小春笑道:“凡人的确會這麼以為,我們隻是喜歡把各自任期的花拿來妝扮罷了。”
“你們的任期?”
“我們的任期就是節氣,和凡間的四季更替有關系,每到任期,我們就要下凡環遊凡間,稱為‘觀農桑’,還要繪制凡間千禾圖帶回來。”小春說着,拿出了自己手上的那大幅卷軸,“就是這個,正好立春剛過,我剛回來,要把它交給玉塵子過目。”
“玉塵子……很難相處嗎?”
“……”一屋子農耕神都沉默了,最後還是小春艱難開口:“玉塵子是不留情面的。”
趙蘭辭想起應雪晴那張冰山一般的臉,詢問道:“他應當是标準很嚴苛?”
“他不是很嚴苛。”名為立秋的高個神女面無表情地說道。
趙蘭辭微微放了點心。
“他是很嚴,很嚴,很嚴,很嚴苛。”立秋仍然面無表情,眼神變得像秋日的螞蚱一樣蒼涼。
小春對他扯出一個哭一樣的笑:“執墨使,要不我還是帶你四處逛逛吧?”
趙蘭辭跟着小春在青靈庭的後院走着,他開玩笑地問道:“我曾做過凡間栖靈山神,卻從沒見過你們觀農桑,可是把我們這漏掉了?”
小春卻面色猶豫:“這……實在對不住,一個節氣的任期隻有十幾天,要在這十幾天内記錄耕種,走遍天下,有些地方還真不一定顧及得到。”
“十幾天?那也就是說平時二十三人都在青靈庭裡咯?”
“是……”小春皺皺鼻子,“要不然天下之大,土地之廣,哪裡至于憋得在院子裡種菜?”
“為何不幹脆讓你們也下凡當值?沒和玉塵子講過嗎?”
“提過的。被玉塵子駁回過一次,此去千百年便沒人再敢找由頭提了。執墨使你做過山神,你一定能懂得;說給衆神,有人不一定能懂得;說給玉塵子,他便是一定不懂得。”
趙蘭辭略有些明白了,人間滄海桑田,千年日新月異,怎可一直墨守成規,上神遠離塵世是好事,也是壞事,這不,弊端這就出來了。
“你們自己也想多去往凡間走動嗎?”
“那當然。”小春看向遠方,“凡間多自在,采鮮花捉螞蚱,哪像天上,今日這個清談明日那個論道後日那個設宴,少不得一番忙活。”
趙蘭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過她手中新繪制的千禾圖,答應她在玉塵子心情好的時候再給他過目。
小春邊走邊指給他看,哪邊是司辰鼓樓,在哪裡能望見南天門,青靈庭後面甚至還有一排恢弘的瀑布,如一面水牆一般壯觀,小春笑道:“這口瀑布來源是天空的水,從上面流下來的,有用得很。”
“用來灌溉嗎?”趙蘭辭隻想到了這個。
“用來洗頭發。”小春一本正經地回答,很奇怪地看着他,“灌溉當然要挖水渠,這怎麼能混用呢。”
“……洗頭?”
“用浴桶洗不到頭頂呀,”小春一叉腰,“無根之水,如雨一般,成股流下,不覺得用着很是方便嗎?既不會弄濕全身,也不用法術控制,還不必彎着腰。我知道在天上雖用不着清潔,玩耍也是有趣的。”
趙蘭辭看着那頭頂一排飛流直下的晶瑩水流,細細一想,頓時覺得好聰明,從前在門派要想淋浴,須得放個流水符在邊上,走神就容易淹,要麼就隻能讓關系好的同門來手動淋熱水。
小春看他面露恍然之色,便說:“天外應該也有幾個這樣的小水流瀑。”
“你知道在哪嗎?”趙蘭辭有點心動。
“不知道,”小春誠實地搖頭,“沒上去過。但我想水是從上面流下來的,所以源頭肯定在天外或其上。”
趙蘭辭腦子裡又多了一件事,他抱着一堆玉簡筆墨輿圖服制等東西回到天外,玉塵子不在。
趙蘭辭各處轉了一圈,身後跟了一圈搖搖擺擺的星鷗,沒想到這看起來如一葉小舟般的浮台還是挺大的,在幾個水晶書櫃後的角落裡,果然如小春所說,真的有一個小型水流瀑,向上看望不到水的源頭,虛空無根之水,在小池子裡打了個轉,直接流入鏡面一般平滑的天空。
洗頭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