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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前。
應雪晴站在一片荒蕪幽冥之中,白衣無風自舞,面前沒有光華璀璨的太陽與星鷗,隻有無盡的黑暗。
“太玄。”他喚道。
在那無盡的虛空之中,連月亮的光芒也無法抵達的天外更遠處——宇宙,在那旋轉着暗色星雲的核心,露出了一顆紅色的奇點。
那顆紅點上下延伸出兩道弧線,首尾相連,終于形成了——一隻眼睛。
“玉塵。”那隻眼睛不知從何處發出聲音,能讓唯一的聽衆玉塵子聽見它的回話。
“收回你對趙蘭辭的裁斷。”玉塵子言簡意赅。
“我不。”那隻眼睛左右亂看,“他是個禍害。”
“那我自行去廢除。”不答應就算了,玉塵子也不多和它廢話。
“你怎麼不把我也廢了算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用什麼奇怪模拟出怪叫,“一個人仙,凡間一抓一大把。你隻是下凡下得少,又不是隻下這一次,以後還會碰到很多的,凡人中有趣多情才華橫溢的數不勝數呢,你就算一天吃一個扔一個都玩不完。”
“以後的事我管不着。”玉塵子冷冷說道。
“好好好,這時候你倒職責分明。”眼睛翻了個大白眼,見他轉身欲飛,又叫起來,“你可别忘了我們之間的賭約。”
“不記得。走了。”玉塵子壓根沒放在心上,鶴翼展開便飛走了,要回到他的天外樓台去,太陽那肥鳥可不靠譜。
“好不容易來看我一次,一句話也不問問我,隻惦記他的凡人,唉。”眼睛疲憊地眨了眨,誇張地在一片孤寂洪荒中自言自語,“那賭約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拿到這夢葉書的人,你應雪晴會甘願被其驅馳号令,你當時也不信,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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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蘭辭跟着那個神官,站在天階前,在一片星月光芒中幽幽向下飛去,兩列小仙童也跟在他們身後。
“還沒問過神官名諱,不知怎麼稱呼?”趙蘭辭打破了沉默,他與這神官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對方的态度令他不太舒服,表面上看起來恭恭敬敬,實則言語夾槍帶棒,面對作為山神的他時又是另一副嘴臉。
那神官笑笑說道:“小仙凡姓文,名頌祺。”
“這天外執墨使,文神官可知是個什麼職務?”
“那就得去問玉塵子了,畢竟,這是他冊封的,現在恐怕整個天宮都知道您了。先是被除了神籍,又被玉塵子特意召回,實屬千年也難得一見的巧事。”
文頌祺緩緩起飛,帶着趙蘭辭又降了幾層,對他說:“趙執墨從前一直在凡間就職,恐怕有所不知,玉塵子座下共有十二司辰,二十四農神,□□師,四雨師,雷公電母各八位,到了凡間又分一百零八位仙鄉掌令,這一百零八位仙鄉掌令手下又再分至山川湖海四方土地神若幹。”
趙蘭辭聽呆住了,他有想過玉塵子身份不俗,竟沒想到中間還隔了這麼多層,他隻聽懂了仙鄉掌令那部分,他每年的言事文就是要交給自己頂頭掌令的,他自己那位掌令從來沒見過,交了文書上天清談便作交差,他也不好意思承認,連言事考核後的清談會他都是在吃瓜果和發呆中囫囵度過去的。
“……風雨調令、四時農辰、節氣時序,哪怕是小到時辰更替,日出日落,都要派發至各司各處,還有一年一記的四海風物歸納,按季度統計的生靈目錄,才能使得一年到頭天地運轉無虞……趙執墨,趙執墨,還在聽嗎?”
“多謝前輩指點。”趙蘭辭連忙說道,他一直默默地記着,文頌祺想到哪說到哪,上一件事還沒說完,另一條規矩又想起來了,這麼多的神仙,這麼多的事情,一時之間在腦子裡攪成了一鍋粥。
“……我還沒說具體的職責呢。”文頌祺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憐憫,“此神職以前沒人擔任過,具體的你還得去各處詢問,我能傳的話也就這麼多了。”
“沒人做過?”趙蘭辭有些疑惑,“這麼多的繁雜事物,都是由應雪晴一個神來完成嗎?”
“是,天外不入天地靈氣輪回,沒有玉塵子的護佑,便是尋常仙人,也受不得天外寒氣。”
“那說不通啊,天宮神明不至天外,該如何上傳下達?”
“這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與農神關系好的神官們說,她們都是将玉簡每日交予星鷗挂在月亮上,一股腦送上去,再一股腦拿下來的。”文頌祺用袖子掩住嘴唇笑道,“不過,現在不是有你在了嘛……”
趙蘭辭忽然覺得背後一涼,文頌祺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也變得有些陰險。
文頌祺忽然看向前方,仿佛看到了什麼救星:“你看,那就來了一位。剩下的你問她肯定更合适。”
趙蘭辭順着目光看去,前方一座方正宮殿前的遊廊處,果然站着一位個子不高的神女,容貌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粉衣廣袖,如一團桃花苞一般玉雪可愛,懷中抱一長卷軸,看見他們迎面走來,正欲側身讓路。
“立春神官,這趙仙子就是那位新升上來的執墨使。”文頌祺說了一句,腳底抹雲似的跑了,連帶那些小童把東西一放,竄得像兔子一樣快。
跑得比兔子還快的還有一位,隻不過是沖着趙蘭辭跑過來。那位名叫立春的神官聽見趙蘭辭的頭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趙仙師就是那位玉塵子新冊封的執墨使,敢問一句,是否與玉塵子同在天外?”
“的确如此……”趙蘭辭還沒來得及為自己以後哀悼,已經被那神女邀到前面去,幾乎是被推着往前走。
“趙執墨叫我小春就好!我帶你去見見其餘幾位農耕神。不用直接面對玉塵子的感覺真是太好啦。”她最後一句說得很輕,但是趙蘭辭還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