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辭在水面上沖他回過頭來，一隻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觸碰太陽脖子上的絨毛，太陽金烏是很驕傲的，連應雪晴的觸碰都不喜歡，趙蘭辭踮起腳尖摸摸它的脖子和雞冠，它拍拍翅膀，竟然忍了，還發出很沒出息的咯咯聲，好像一直這麼熱情好客一樣。

“玉塵子，我摸到太陽了，它好暖和！”趙蘭辭輕輕地沖他喊，生怕吓到太陽，它就不給碰了。

金烏才不會呢，它蜷起三條腿，毛絨絨的胖身體擁在趙蘭辭身邊，尾羽都放了下來，垂在水面上，趙蘭辭試探着，抱住了金烏的脖子，臉頰埋進它軟和的胸毛裡。

應雪晴垂下眼睫，低頭便能看見他在外袍下裸露出的一截小腿和修長的跟腱，他正踮起粉紅色的腳趾，試圖觸碰太陽的金冠。

“好了，我不摸了。”趙蘭辭戀戀不舍地放下了手，他以為應雪晴垂眸是失去耐心了，太陽豈是凡鳥，可以随便摸着玩的。

“咕？”沒出息的金烏被理了脖子上的毛，正被摸得舒服，突然停下，雞冠子又炸了起來。趙蘭辭沿着水邊台階走上岸回去穿鞋，全身上下唯一一點裸露出來的肌膚全被這裡的主人看在眼裡，行走間可見優美的足弓曲線，腳背白皙，隐約出現淡青血管，踝骨玲珑，纖長的小腿像玉做的雕刻玩具。

他正坐那把衣服重新理好，忽然感受到身後有什麼東西頂着他，還熱氣騰騰的，原來是太陽，它因為撫摸消失，不滿到從水面追到樓台上來，一屁股坐在趙蘭辭邊上。

“你不要讓它上來。”應雪晴突然發話，他一直這麼安靜，趙蘭辭差點快忽略他了。

“為什麼？”趙蘭辭問。

“咕？”太陽也問。

“它爪子很髒。”

趙蘭辭：“……”

可是應雪晴帶自己來到三十三重天外，究竟是為了什麼？

趙蘭辭怎麼也想不明白，嚴格來說，他現在還是戴罪之身，應雪晴也沒有給他解開手腕上捆仙索的意思，還有，袖子裡那本冊子究竟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失控？

他仔細回憶着當時的情形，因為在場仙人衆多，還是神力充盈導緻法寶失靈？一個下品的靈器，在神界天宮，不徹底啞火就不錯了，怎麼還能被激發起來？

難道是因為太玄帝君的場域影響？仔細想想，能預言的法寶與觀天道的帝君，是有些聯系……不，太牽強了。

趙蘭辭撫摸着太陽柔軟的毛，攬着金烏的脖子，胡思亂想着，他今日的遭遇大起大落，甚至不能承受更多情緒了，可他還得想想應雪晴的事。

不管他怎樣刻意去忽略，應雪晴和他關系太奇怪了。

不管是在幻境的意亂情迷、心有靈犀還是華京一役之後應雪晴與他極其荒唐的情事，完全不避人多之嫌的舉動，都讓他心猿意馬。

他被那麼堅定地袒護着，選擇着，又怎麼可能掩耳盜鈴，對自己的心視而不見。

應雪晴在他背後說：“你在這裡看好他。”說罷，袍袖一甩，飛下了樓台，趙蘭辭隻看見一片白羽似的鶴影。

“你放心。”趙蘭辭被吓得回過神，連忙回答。

“咕。”太陽叫了一聲權當回應。

趙蘭辭和太陽金烏面面相觑，他到底是讓誰看着誰？

趙蘭辭整理好衣服，點了點大肥鳥的嘴巴：“你家玉塵子又驕傲又愛教訓人，你知不知道？”

太陽白了他一眼，趙蘭辭竟然從一隻鳥的眼睛裡看見了應雪晴同樣的眼神，真是物似主人型。

趙蘭辭回身看看，樓台上應當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捆仙索隐隐可指引應雪晴去的方向是上方，早已伸入遠方蒼冥找不到了，他在袖中翻找一番，重新抽出那本薄冊，上面還是那幾句話，之前那些閑談倒是閱後即消失，可是最後卻多出了一行字：

夢葉願為主人效犬馬之勞！

這沒用的法寶竟真的……活了。

主人，您真是找到了一個靈氣充盈的好地方，總算不用字字計較着寫了！

趙蘭辭連忙找了應雪晴的筆來，用舌頭舔濕筆尖，飛速寫道：為何讓我遠離應雪晴？修仙無用又是何意，你難道早就知道我會有今日？

隻見那夢葉書顯示道：主人，我一次不能回答這麼多問題。

“那隻回答第一個可否？”

“時也運也，人生無返途。現今和您再說這些已是徒勞。”

趙蘭辭咬着筆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的确沒聽這自稱“夢葉”的法寶的話，可他自己的日子自己過，難道要事事聽什麼上古神書、命運天道的指引？那他趙蘭辭和一具被操縱的行屍人偶有何分别？

夢葉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想法，又顯現新的字：主人不必介懷，不同的時期，窺見的天命也不同，命數是主人自己走出來的，夢葉隻會盡力預知，不會越俎代庖。主人有何煩惱皆可說與夢葉，夢葉給出解答，最終還是主人自己選擇聽或不聽。

趙蘭辭寫道：那你便說，我現在該當如何。

“順其自然。”

趙蘭辭把這四個字在口中念了一遍，寫道：你是說順其自然就有利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