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乃是仙門弟子外門弟子必修功課之一。
趙蘭辭非常不喜歡。
劍修要鑄劍,樂修要樂器,丹修符修要原料,獸修要養靈寵。仙人看着光鮮,就沒有哪一樣是不花錢的。
對于尚未選好自己所修術法的低階外門弟子來說,練習射箭最重要的支出當然是箭了,單這一項便能将他難倒。
箭法要勤勉練習才能日益精進,可箭是消耗品,終南府門中有提供給弟子的免費箭矢,可按月申領,還有些用宗門貢獻可以換取的。宗門内部配的箭本身沉重,飛羽開裂,阻力大,做工也不甚精細,領來三十支倒有十五支是半舊的,還容易折斷;初階弟子人數多,平攤到每人頭上申領份額也有限,箭矢這東西又是用一支少一支的,往往十支射到三兩隻時趙蘭辭便開始緊張,一直數着還有幾次機會,想着箭要沒有了,在匮乏的陰影下,呼吸一亂,便射得更差。
在校場内對着靶子練,尚且還能把箭矢回收,低階弟子們還不會使隔空取物,三三兩兩并肩一同去靶子下面撿箭,說笑玩鬧着,尚且輕松,在林場裡練箭就不那麼開心了。
終南府海岸的另一側,有一片磷峋山崖,在後山有一片林場,山中狩獵是打活物,野兔、山雞都會跑動,往往一箭出去,獵物聞聲跑了,箭矢也沒入草叢再難找到,若是在這種地方還回收箭矢,趙蘭辭得爬上爬下,比别人多費好大一番功夫。
他見過有些弟子手上,有靈氣化箭的神弓,也有随心而歸的飛箭,甚至還有能射出雷電的連環電弩。雖然課堂上不許用,到了課下,一群頑皮的少年少不得互相比試切磋,就算沒有這些已成熟的法器裝備,家境殷實的小修士家裡也是不會讓孩子吃苦的,每月外面航船寄來的包裹,除了人間的零嘴衣物,消耗品更是必不可少。
家裡支持不足,課業總也得練呀。趙蘭辭發現,每至休沐,林場人少時,撿一輪廢棄箭矢還是很方便的,同門們的箭各不相同,有附着特殊五行的,比如破空起火的火箭、能當信号彈使用的光箭、冷焰火一般的雷箭……還有些箭印着修仙世家的家紋,配着孔雀、白鴿或蒼鷹的尾羽。
雖說特殊的箭矢用過一次後便如普通箭一般,質量長短各不相同,但也一樣能用。趙蘭辭背着一個竹筐,在林場裡摸索着,他隻要找夠一百支,下次狩獵就不用投鼠忌器畏首畏尾了,他撿着撿着,前方路上傳來人聲。
“也沒打到你說的山雞……诶,那是誰呀?”幾個穿着終南弟子服的少年從高些的山路上下來,看見林子裡同樣藍色的身影。
“我在聽經時見過的,好像也是外門的。師弟,你在這幹什麼呀?”一個高個子的女修問道。
趙蘭辭正欲解釋,他本來也沒想偷偷摸摸避着人,卻見幾人中一個男修擠到前面來,盯着他手裡的箭:“喂,趙蘭辭,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趙蘭辭舉起手裡的一根箭矢:“你說這個?”
“那是我家的家紋。”
趙蘭辭低頭一看,那上面确實有一個紅色的徽記,他連忙擺手解釋:“我箭不夠用……所以撿一些同門不要的,我若是撿錯了……”
“什麼不要的?你箭不夠用不會下山去買嗎,跑到林場撿别人剩下的,你惡不惡心啊?”那男修不依不饒,一把将他手裡的那半支搶了過來。
若要說到下山去買,那又是一通空費口舌,解釋也解釋不通。趙蘭辭想說什麼,張開的嘴還是閉上了,把背簍放下,不再多辯論:“實在對不住,我把師兄家的都還你。”
“哎,若達,算了算了,就幾支廢箭的事,上次來林場都多久過去了,留着幹什麼,咱們又用不着。師弟需要就給他撿去呗。”那女修出來打圓場。
沒想到那男修反而聲音更大更加暴躁:“我就是不想給他撿,怎麼着!他憑什麼白拿我家的東西啊,是,這箭我的确扔在這我也不管,但這就不是我的了嗎?我想給誰就給誰,不想給,我就算扔了毀了我也不給你白拿!”
說罷,他竟拿起那支箭,在大腿上一攔,硬生生要把那隻用過一次的好箭折斷!
這舉動本來是十分怵人的,可他一下沒撅折,他剛才喊那麼大聲,周圍人都盯着他,連趙蘭辭也擡起頭,好奇地看着他要做什麼,那男修又往自己大腿上橫着砸了兩下,終于斷了,他滿意地把斷箭往地上一扔,跟個武生亮相似的,耀武揚威地站在台階上瞪着趙蘭辭。
他來了這麼一下,周圍的同門修士也覺得他是做的太過火了,一時之間竟都沒人說話,趙蘭辭從那個背簍裡,把箭矢末端塗着紅色徽記的箭一支一支挑出來,最終衆人也看不下去,一邊推着人下山一邊附和着:“行了行了,事也解決了,走吧。”
那男修看趙蘭辭低眉順目的,似是覺得自己又找回了場子,又給自己找補,一邊走一邊說:“不問自取是為賊。我說諸位最好也都當心點吧,今天能在林子裡撿别人不要的,明天就能去弟子寝舍撿别人不要的,撿着撿着,用别人不要的舊箭和偷别人新箭就不好區分了,你能分辨得出來他拿的是新還是舊嗎?别到時候撿到人被窩裡去,還裝可憐呢!”
“他家裡都是凡人,比較困難。”走在最後的一個年輕些的小少年修士突然說道,他剛剛一直都沒有開過口,懶懶散散的,眼角向上挑着。
“别提什麼凡人,凡人最蠢。”那男修說道,聲音不遠不近地飄進趙蘭辭耳朵裡,“我和你們說,窮生奸計,一點沒錯,但凡是個勤快一點的,都不至于全家都是凡人,隻能說窮成這樣都是自己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