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眼角上挑的少年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路過趙蘭辭身邊時，忽然輕輕說道：“你若需要，撿我家的吧，我不介意。”

趙蘭辭低着頭，還在整理他那個裝了好多箭矢的背簍，把它們一根一根拿出來，放回原本的位置，原本用擦那些破箭的抹布還挂在簍沿上，他拿出來的箭都很幹淨，鏽痕和泥土都不見。

“箭尾紫色徽記，我家姓氏，單字一個‘錢’。”少年的聲音輕輕的，他很快地說完便跟上了前面那些同門的步伐，也不知道他到底聽見了沒。

“多謝，我不會再撿了。”趙蘭辭在他背後，同樣輕輕地回複。

趙蘭辭從那之後就再也不撿箭了。

連他自己都差點以為，自己會被那些鄙夷的目光打倒。

但是他沒有，他開始學着自己削箭矢。

家裡都是凡人又怎樣呢，他們那些人衣着錦繡，身上穿的、足下登的、手裡用的，不還是凡人做的嗎？

“凡人離了仙門，一樣活得好好的；仙人離了凡人，一天也過不下去。有什麼好驕傲的呢？”趙蘭辭面前堆着一大堆竹篾片，還有一棵被砍倒的細竹子，他沿着竹子長勢劈開，旁邊還放着一團麻線，半桶糨糊。

這次他自己撿自己的，總不至于還要有人來為難他。

趙蘭辭仰頭看看天空，這片山谷竹林還是他最近才發現的，翠綠竹葉沙沙作響，竹林間靈氣四溢，薄霧缭繞，連鳥鳴也少聞，不會被人打擾，竹子長得茂盛又好劈，連地面也是令人舒适的濕軟泥土。

他按着終南府發的舊箭模子，有樣學樣地用細竹杆，切開，尾端切出凹槽，塞入一根裁剪後稍長的山雞羽毛，再用糨糊封上，一根約莫順手的箭矢就做出來了。

“要是有更漂亮的鳥羽就好了。”趙蘭辭自言自語，“最好是白色的，比如仙鶴，那麼顯眼……”

他在箭的尾端學着那些仙門世家，用細竹片蘸了墨汁，寫了一個：趙。

“趙。”身後一個聲音跟着念了出來。

趙蘭辭吓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青色衣袍的青年，在竹林的霧氣裡，正彎腰站在他身後，目光越過他肩頭，好奇地看他在寫什麼。那青年頭發隻束起上面一半紮了個半高馬尾，剩下的頭發松松地垂在背上，身姿修長如玉樹臨風，一襲青衫如碧水般流淌，衣袂随風輕揚，耳畔夾了兩片竹葉，眉如遠山含黛，眼若秋水無塵，趙蘭辭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沒穿鞋，赤足踩在柔軟的竹葉泥土上，也沒有踩出噪聲，不加妝飾，不落凡塵，整個人如清水修竹般清新自然。

“前輩……對不住，我沒注意到你……”趙蘭辭急忙賠不是。

“無妨，”青衣青年，看向他面前的小細竹子，“這是你自己砍的一整根嗎？”

“是，我是木靈根，用了些靈力找原材……敢問這竹林？”趙蘭辭小心翼翼看他神色，見他沒有問罪之意，便放下心來，看來這竹林也隻是終南府一片人迹罕至的修煉之地而已。

“你還挺厲害的。哦，這竹林無主，竹子你若想用随便用。”青年感歎道，“不過，你為什麼自己做箭？”

“不夠使的……這個就說來話長了。”趙蘭辭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夠使？難道授業閣那些家夥又克扣……咳咳，沒什麼，你姓趙啊？”

“嗯，名蘭辭，請問師兄……怎麼稱呼？”

青衣男子笑道：“李尹，尹是竹筍的筍去掉竹字頭那個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