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霜坐在她對面,他雖劍道出衆,可年紀也輕,尚不懂父母之心,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撫,隻愣愣地看着,半晌,才問了一句:“那……蘭辭家中可好?”
女人放下袖子,慢慢地說:“他爹去年走了,年紀到了,我……我也……腿腳不好,坐船太遠了,以後怕是不能再來。便想再看他一次,看看他住的、用的好不好,還有給他帶的東西,都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除了這些,家裡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還望老師不要嫌棄才是。”
李竹霜想了想:“蘭辭早已辟谷……師兄弟們也都如此,吃食怕是用不上,不如,夫人還是拿回去吧,蘭辭若是知道,定也希望您不要委屈自己,把自己身子養好。”
女人愣了愣,看向手裡的包裹,良久,才僵硬地點了點頭:“是,是……我都忘了,他早就……我印象裡,他才隻有那麼大。”
“我找個弟子帶您在島上逛逛吧。眼下訪客雖然不能進府中島嶼,不過看看海還是可以的。”李竹霜看她要起身,連忙說道,雖然蘭辭沒見到,但是他可以代盡地主之誼。
“不用,仙長們都挺忙的,我一個人到處看看,自在。”女人笑着說。
李竹霜默默點了點頭,沒過一會便道别離去。
他回到潇湘隐,卻沒能恢複定心,而是在竹林中走來走去,時不時拿起趙蘭辭還留在外面的一些物事看看,他的弓、他的發帶、他常坐的石凳,忽然,他從荷包裡數出數十中品靈石,拿油紙包起來,上面蓋了“竹”的印章,轉身出門,此時的後山隐有雷聲,他回頭望了望,隻恨一身不能分兩個,恰巧在潇湘隐外的小路上看見剛剛那位來通傳的弟子。
“留步……你,那個,呃……”話到了嘴邊卻沒喊出名字來。
“見過竹霜真人。”那弟子行了個禮。
“嗯嗯……好,麻煩你幫我跑一趟。你去東邊碼頭,把這個交給趙蘭辭他娘,最近船少,她肯定還沒走。”李竹霜說。
“可是,該用什麼由頭呢?”那弟子問。
“你就說給碼頭旁邊的悅來客棧,讓她在那住下,省得舟車勞頓再回去,這樣等蘭辭一出關,立刻就能看見她。不夠直接讓悅來的雜役問我拿。”
“是。”
弟子領命而去。
可是等待竹霜真人的卻是一封原封不動送回來的油紙包,那個“竹”字封印還在上頭。
“那凡人不要,隻是一個勁地說,不能拿老師的錢。”弟子回道。
李竹霜愣怔着,看着那個紙包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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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能想到,隔日,便是一場終南從未有過的鵝毛大雪,覆蓋了終南府周圍幾乎是所有的仙島。”錢雨桐看向身下無垠的天空,講完了他看到的全部。
“你還……記得什麼?”趙蘭辭在他面前,連站直都快用盡他全部力氣,“一點點也好,算我求你……”
錢雨桐回應他的隻有搖頭:“沒想到,連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那我就告訴你,那個冬天真冷啊,終南從沒那麼冷過,我後來去碼頭打聽過,有好多艘船被困在冰海裡了,隻有那些有道法的商人和弟子活了下來,你娘在那艘船上嗎?或者不在呢,被淹死還是凍死,或者運氣好,爬回家了?在家病死的也未可知。她真的,很渴望讓你成仙啊。”錢雨桐咧開嘴角。
“你去……打聽了?”
“是,你就當我是看你可憐閑得發善心吧。師兄,你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啊,該不會,這些事竹霜真人從來沒告訴過你吧?”錢雨桐的聲音越來越扭曲。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編故事哄我?”趙蘭辭的聲音聽起來已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像是杜鵑被捏死前喉嚨裡流出來的血。
“因為我就是那個去送靈石,為李竹霜傳遞消息的那個弟子。”錢雨桐的聲音幾乎聽起來在笑,那種咬牙切齒,咬得牙齒都變血紅的笑容,“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我最聰明最靈秀的好師兄,你一定很熟悉你自己的親娘,是不是她會說的話你自己還聽不出嗎?怎麼不去找你的好師尊問個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