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說出這句話,旁人聽起來很稀松平常,但裡面有他們兩個人才明白的意味。
夜晚起風變涼,周家瑜坐在溫暖舒适的車裡,很快就驅散了剛出店門時的涼意。
吃飯時兩個人在談一家公司,它具體的業務範圍還有發展前景,讓周家瑜驚訝的是,陶舒朗作為一個醫生,竟然對完全不同的行業了如指掌。
他手輕扶方向盤,眼睛看着前面,“這家公司我高中好友是合夥人,我們一直都有聯系,這幾年業績很不錯,但肯定比不上你之前在的那家公司,你考慮考慮,決定權在你這。”
“在外企會有很多章程化的東西,可能會感覺事事受限,也有職業上的天花闆,在私人企業氛圍又有些不一樣,都有利弊。”
周家瑜有時候認為自己是個非常理性的人,不然也不會分手失聯三年後,自己和前男友兩個人繼續像沒事人一樣一起吃飯。
因為她從小到大可以依靠的實在是太少了,在她小時候的記憶中父母都非常疼愛自己,但是長大後一切開始慢慢變了,周元明出軌,感情有了新的寄托,自己的老婆和女兒是他通往新生活,得到寶貝兒子的絆腳石。
彭月華一直是一個按部就班的人,不知道跟她的職業有沒有關系,她偶爾可能有個别出格行為,但是很快又會回歸正軌,在這段婚姻中,她擅長籌謀擅長隐忍,但并不善言辭,她的沉默對周家瑜來說有時候是一種疏離。
在周家瑜記憶中,談戀愛時,陶舒朗是那個把自己捧在手心裡的人,後來又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周家瑜自己生活的三年中,獨立,但是并不清高,她唯一确定的目标是要讓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陶舒朗曾經是一把傷害刻骨的刀,但現在也可以用來披荊斬棘。
之前自己投了不少簡曆都沒有回複,現在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對自己覺得虧欠,這是周家瑜确定的,現在自己需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陶舒朗的話落在耳邊,周家瑜想起包裡那張名片,“嗯,我會認真考慮。”
她指了指前面一個紅綠燈路口,“在前面右轉,三百米路南就是。”
車子轉彎,眼前是一個有點老舊但鬧中取靜的小區,為了不擋住出口,車子在小區門口附近路邊停下,不知道怎麼回事,車裡突然變得超安靜,空氣和聲音像是被瞬間吸走。
時間停滞了幾秒,周家瑜解開安全帶,咔哒一聲,車裡的世界開始恢複流動。
她剛想說早點休息的時候,陶舒朗轉頭看她,他眼神很平靜,但是左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手指因為用力而青白。
兩個人對視了兩三秒,位置很近,但是好像又隔着千山萬水。
陶舒朗聲線有點沙啞,“你早點休息。”
周家瑜手裡拎着包,裡面是手機鑰匙和一些日常的東西,她點點頭,“嗯,你也早點休息。”
下車前她看了陶舒朗一眼,她無意去細看和辨别眼神裡的層層疊疊,隻對他道謝,“今天的事謝謝你。”
周家瑜輕輕合上車門,隔着降下的車窗和車裡的人揮手,“路上注意安全。”
周家瑜走在小區的路上,為了節能,路燈本來就不是很亮,現在路邊的法桐樹又長高了,枝幹和樹葉又遮擋住一部分,天氣不好起風的時候這條路就顯得有些蕭索。
下車後,又開始有些冷了,她現在隻想趕緊回到自己暖和的小天地。
周家瑜回到家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想起褲子口袋裡還有幾張零錢,這是近幾年她養成的習慣,以前她都是手機加鑰匙直接出門,之前發生一個小事故,從那之後她開始随身攜帶零錢。
前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她出門去散步,她散步時間通常在九點之後,那個時候外面熱氣已經消散一部分,散步的人也少很多,但周圍還有人。
彭月華是個仔細謹慎的人,所以周家瑜從小就是比較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天散步時間沒有變,唯一的變量是天氣,散步中突然下起雨來,周家瑜被困在散步的小公園,她站在亭子裡,看着外面的雨幕,亭子因為新建,周圍隻長了稀疏的幾支紫藤,雨停的時候周家瑜往家走,她注意到這會路上幾乎看不到人了,心裡猛然一緊,變故便是這時候發生的。
一隻有力的大手猛然握住她的手機,周家瑜下意識的反應也是緊緊抓住自己手裡的東西,對方發現周家瑜無意識中力氣還不小,兩個人開始拉扯,拉扯中,那人看清了她的長相,眼神開始變得不對勁。
周家瑜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心開始寸寸涼下去,準備呼救的時候那人緊緊捂住了她的口鼻,她開始拼命地劇烈掙紮,但對方的力氣奇大,她在逐漸的缺氧中開始暈眩,意識模糊中好像聽見有人大喊來人呀,接着是有人倉皇逃走的聲音。
周家瑜恢複意識的時候自己正癱坐在路邊,周圍蹲着幾個不認識的人,有男有女,都問她好一點沒有,有沒有事情。
周家瑜身上衣服完好,隻是頭發散亂,臉上發麻,還留有幾個指痕,她摸了摸口袋,鑰匙還在,但是手機不在,剛才被人搶走了。
有人報了警,警車來了,周家瑜跟着去了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沒有手機,她身上也沒有一分錢,在派出所門口,她的身體還在無意識地顫抖,因為晚上剛發生的事,她也不能自己走路回去。
她站在那裡發楞,心想可以回去找值班的民警借,但是肯定不能打電話告訴彭月華這件事,這時候有人遞給她一張錢,是一張二十塊,眼前的女生短發,帶着利落飒爽的氣質,正關切地看着自己,“打個車回家早點休息。”
錢被塞到周家瑜手中,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女生已經進了派出所,她想,是警察嗎。
周家瑜反應過來,她站在路邊理了理頭發,手背擦了擦濕漉漉的臉龐,她沿着主幹道走了五分鐘的路,成功打到了車。
周家瑜上了車坐在後座,脊背靠着椅背,自己撐着的那口氣終于散去,全身的力氣開始快速地消失,無人訴說的委屈還有強烈想哭的欲望充斥着全身。
她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在,這不是在自己家裡,在自己家裡,在很多個夜裡,她可以嚎啕大哭并無人知曉。
這會在出租車上,她隻能把自己的臉掩藏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處,快速無聲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