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姜嫄将臉埋進他繡着赤色金蓮的衣襟,壓了壓翹起的唇角。
相比于方才,虞止像是一朵被雨水打蔫了的花,現在這般腐爛惡毒的鮮妍模樣,才是她最喜歡的。
“你陪着我從籍籍無名走到現在,我怎麼會抛下你呢,今日性子倒是難得安靜。”姜嫄聞到他身上的細微的花香,很喜歡這種把他人情緒玩弄于股掌的感覺。
虞止此刻眼尾染着病态的嫣紅,像是荼靡未盡前的豔麗,這種頹靡的情态,隻有經過姜嫄,才能使他重新恢複生機。
“這麼怕我厭棄你?”姜嫄湊近他耳邊,馥郁的甜香拂過他頸間。
虞止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将她緊緊箍在懷中,“自然怕你丢棄我,那年我舍棄父母與你私奔,半路又被逮了回去。我娘罵我沒出息,說自古以來奔為妾,等你厭倦了我,随時可以碾死我。”
他将唇貼在她耳垂,“我跟我娘說,若是你厭倦了我,我也不想活了,不如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姜嫄咬了一下唇,聽着他說這話,莫名覺得瘆得慌。
上個存檔聽說虞止吊死後,她也沒去看過,隻說在年關自盡太過晦氣,不許他進皇陵,讓人将他扔去亂葬崗去。
現在……這“晦氣東西”正抱着她,用犬齒厮磨她的耳垂,語氣平常說起上吊這事……
好在虞止及時止住了這話。
“阿嫄,你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嗎?”
“自然記得,你當時好像在欺男霸女,我替天行道把你腦袋打破了。”
“哪有霸女,阿嫄你不許污蔑我清白,你明明知道我第一次是你的……”
虞止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将她抱得越發得緊,“我也不知道如何說,我總覺得我生來就是為了一個人而活着,要等着那個人出現。那天你坐在青梅樹上,我雖然被你砸得滿頭血,但我見你第一眼心就在狂跳……我知道我一直等的那個人……出現了。”
“阿嫄可以不喜歡我,但阿嫄能不能不要丢掉我,如果阿嫄把我丢掉,我就不知道為什麼要活着了。”虞止低聲呢喃。
因着他的話,又想起他吊死的事,姜嫄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但頃刻間又恢複了死寂。
她從來不信人與人情感的連接。就像她的那對父母,除了雞飛狗跳,一地雞毛,就是望不到頭的争吵,最後兩看相厭,彼此放過,再而找新的人開始新一輪的折磨。
她很好地繼承了父母的薄情寡義,學會的永遠是無休止地折磨旁人,無盡的占有索取試探,永遠也不會滿足。
虞止尚且年輕,尚且熱忱,等再過幾年這份熱情消磨殆盡,他便不會再這麼說。他隻會憎恨自己當年一時的錯覺,誤以為他要等的人是她。
他的這點終将消弭的愛意,于她而言,遠遠不夠。
虞止得了她晚上會去清宣殿的承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璇玑閣。
姜嫄獨自枯坐了一會,後知後覺身上黏膩,恰好手臂上的傷已經愈合差不多了,索性就讓宮女伺候她去湯池沐浴。
等她從水汽氤氲的屏風後走出,姜嫄散着濕漉漉的鴉青長發,卻在瞥見屏風後的騰騰茶霧僵住了脊背。
沈謹正垂眸擺弄着茶筅,動作優雅,鶴氅廣袖間泛着着銀絲繡的簇簇白梅,連帶着翻滾的茶霧都圍着他飄搖。
姜嫄許久未見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衆人皆知,她這個兄長自出生就是太子殿下,言行舉止都按照着下一任帝王培養。可偏生他像是個塵世之外的仙人,像詩句裡那樣,以蘭為佩,朝飲墜露,不染塵埃。
姜嫄将絞發用的綢布擲給了他,坐在了他身側,理直氣壯地奴役他。
沈謹不疾不徐接過綢布,玉雕似的手指穿過她的發間,“妹妹怎麼又忘了,今日是十五,該去雲台觀了。”
姜嫄這才記起這茬,心中悶悶不樂,“他何時才會死,每月十五都要去拜見他,我不想見他。”
冰涼的綢緞絞過發尾,沈謹突然俯身,鶴氅沾着山間清幽掠過她的鼻尖,他低笑道:“妹妹說笑了,他是我們父親,自當要拜見他。”
姜嫄冷哼一聲,不以為意。
“什麼父親,我們倆又不是他生的,你隻是他侄兒,我與他更是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妹妹這段日子,倒是一反常态,怎麼如此抗拒見父皇?”沈謹指尖按住她脖頸跳動的脈搏,聲音如清泉流淌,“小嫄兒,可是又背着阿兄做了什麼壞事?”
姜嫄蓦然止住聲音,呐呐道:“沒什麼,就隻是厭煩了去拜見他,實在不想聽他訓話。”
如果說上個存檔裡,虞止吊死頂多讓她覺得有些晦氣。
那麼沈玠的死,就讓姜嫄有心理陰影。
其實她最後都沒能真正“吃”到他,相比于沈玠的人,她更在乎徹底掌控他的心。
可沈玠是個難啃的硬骨頭,姜嫄什麼手段都使完了,最後沈玠待她還是不鹹不淡的。
最後姜嫄氣急敗壞問他怎樣可以将他的心給他。
沈玠隻說叫她拿同樣重要的東西交換。
姜嫄直接提了一壺毒酒,說那就拿命來換,要與他一起到地府做個亡命鴛鴦,生生世世爛在一塊。
然後沈玠飲了毒酒……
臨死前他将她按在床榻上,眼神裡是要将她拆骨入腹的陰鸷。他一邊/她,喘息着咬破她的耳垂:“小嫄兒,我先在陰曹地府等你,若敢黃泉失約,即使做鬼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得爬上來找你,将你拖下去陪我。”
未盡之言化為她的漫漫春潮,随後他死在了她身上……
姜嫄自然是沒喝下那盞毒酒的,她完全就沒想過沈玠會喝下毒酒,也不想為了一個男人這麼快結束遊戲。
她想到這些過往,喉嚨裡溢出嗚咽,一把捂住了臉,倒在了沈謹懷裡,“沈謹,我不想去見他,你幫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