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欲休沒計較這麼多，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蘇聞折反問他：“你又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順便還想扳回剛才那局，補充道：“不着家可不好。”

“它目前還不算家。”

曾欲休先點評了蘇聞折後半句話，接着回答他前面的問題。

關于崔夢然的事情曾欲休早就和蘇聞折說過了，這次也沒藏着掖着，把曾夙還有明天去墓園看望母親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雖然早就做好聽曾欲休說他母親的準備，但這話段還是讓蘇聞折聽得一愣一愣的，等曾欲休說完才緩緩開口：“這種事……你真的什麼都和我講啊？”

曾欲休帶着無所謂的神情再次看向他。

“不是……”蘇聞折覺得這人的腦子好像被驢踢了，糾結地開口：“平時做題的那個靈光呢？家裡的事不是全都要跟别人抖出來的。”

“我知道。”

你知道個錘子。

蘇聞折閉了閉眼，剛想反駁他的觀點又被對方搶先：“可我們不是朋友嗎？”

“……”

這樣搞得蘇聞折産生了一絲内疚。

對方什麼都告訴他了，他卻什麼都沒和曾欲休說，董禮澄和黃沐冉知道完全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不算什麼外人。

可他才和曾欲休認識一個月。

“你是想聽我的故事是嗎？”他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過了許久，最後歎了一口氣：“就當我認命吧……”

曾欲休原本都做好被他拒絕的打算了，聽他這麼說，不自覺朝他的方向湊了湊。

蘇聞折雙手交叉放在腿間，深黑色的眼眸看向對方時藏不住其中的酸澀，語氣算不上平淡，聲音也有些啞：“事先聲明，我沒有在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父母比較忙，但也不是什麼五年十年見不到一面的那種……所以我也算是現在熱話題中的人——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

不過在我出生後，爺爺突然去世，我的記憶裡他并不占很多，占最多的……是奶奶。”

曾欲休也能猜到他明天要去墓園見誰，輕聲道：“你應該很喜歡她吧？”

“嗯，在我十七年的人生中，她占據了十三年，往常會偶爾想起她，當然小老太太也傲氣，隻在夢裡見了三次，走之前跟我說要好好吃飯，也不知道她……”

說着說着蘇聞折的眼前不知什麼時候被眼淚模糊，他悶聲說了句“抱歉”，擡手想擦掉眼淚時，有人已經擦掉了臉上的淚珠。

眼淚在夜晚格外亮，卻也帶着它的熱忱。

“沒有再看一眼她們生活在眼前的機會了。”曾欲休給他擦掉眼淚後，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能做的隻有告訴她們現在你過得好不好。”

“你所難過和困惑的一切，我都懂得。”

.

清晨還有些涼意，蘇聞折早早就外出準備，蘇粥粥一改之前拖延的習慣，也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

墓園不遠，坐車也不需要再轉，蘇粥粥的頭倚在蘇聞折的胳膊上，打量着這趟車上的乘客。

大多數人的手上都是白色的菊花，也有人雖然眼睛紅紅的，手上卻捧着豔麗的鮮花，可沒有人和他們一樣。

在蘇聞折手上，不僅捧着幾束好看的花還帶着一個小巧的蛋糕。

蛋糕上畫着簡易的微笑表情，通體是白色的，紫色和淡黃色的奶油讓它看上去沒那麼單調。

蘇聞折的眼睛有些血絲，眼眶也微微泛紅，昨天晚上回到家已經是淩晨，睡眠時間不夠，但他卻格外精神。

到站後，蘇聞折遞給蘇粥粥一小束精心包裝的紫羅蘭，讓她抓着自己的衣角，拎着東西走向墓園。

這裡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找到家裡人的位置。

兩個人先是去給姥姥姥爺掃墓，在兩個老人的墓前聊聊他們現在的生活，臨走前将他們喜歡的無盡夏放在前面。

然後蘇粥粥拽着蘇聞折的衣角，在一棵桃樹下見到了爺爺奶奶。

他們的墓碑在一起，照片中的兩個老人都是微笑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慈祥，蘇聞折先把爺爺喜歡喝的酒灑在前面的地上，輕聲說：“爺爺，奶奶我們來看你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蘇粥粥有點不太敢上前，緊緊地握着蘇聞折的衣角，蘇聞折唇邊是溫柔的笑，注意到蘇粥粥的異樣也沒強硬讓她上前，眉眼彎彎，揉着她的腦袋向兩位老人輕聲介紹。

“往常沒帶粥粥過來給你們看，我怕不止我不好，你們也會很生氣……”

“現在啊，我想通了，這才帶來讓你們看看她，她的名字很好聽，叫蘇聞洲，是五洲四海的洲，一聽就知道是我妹妹，所以下次在夢裡見面可不許說我是個不好的哥哥，你們也看到了，小丫頭現在被我照顧得挺好的。”

視線轉到奶奶的墓碑前，蘇聞折的眼睛眨了眨，眼眶中泛着淚花，許久都沒有出聲，直到一陣微風輕輕吹來，他才擡手用外套的袖子擦掉那點眼淚。

“我知道，我不哭。”他輕聲說，然後把手上那塊蛋糕放在奶奶的墓碑前，啞聲說：“今年真的很趕巧，正好今天也是您的生日嗎？給您定了個蛋糕，怎麼樣，不醜吧？”

再次看向那張定格的照片，蘇聞折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沿着少年的臉頰滴落。

“我現在過得很好……聽你的話好好吃飯，學業上還是和之前一樣，老師說希望我能保持下去，小禮子和木木也是，可能未來我們還能考到一個地方……對了，我這學期又交了個不錯的新朋友……我……”

蘇聞折想說完剩下的話，心中難過的酸和苦像巨石一樣壓着他，他閉上眼輕輕仰起頭，想停住眼中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蘇粥粥見狀松開了蘇聞折的衣角，看向那位慈祥的老人，慢慢走上前，把手上的紫羅蘭放到墓碑前，開心地和奶奶打招呼。

“奶奶好，我是粥粥，哥哥今天帶我來看您啦~”

或許是因為沒見過的原因，蘇粥粥不知道她現在應該是什麼情緒，張了張嘴，很認真地說：“哥哥對我很好，我很快就會長大的，長大後我也一定會對哥哥好的。”

池邊的柳樹被風吹動帶着嫩葉的柳條，天氣晴朗。

我所向你訴說的話語，遠方的你一定能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