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九月,依然蒸騰着夏末的餘威,空氣潮濕得像擰不幹的毛巾,緊緊裹挾着大學城特有的喧嚣與躁動。南北畫室所在的堕落街,更是将這股氣息放大到了極緻。清晨六點半,天色剛蒙蒙亮,街頭早點攤的油煙味、豆漿的香氣,以及遠處網吧通宵未歸少年們疲憊的哈欠聲,已經混合成一種獨特、屬于這裡的“晨間交響”。
路遠和聶少華掙紮着從硬闆床上爬起來。昨晚的蚊子似乎特别偏愛他們這些初來乍到者,嗡嗡的旋律伴随了半宿,身上留下的紅包是對他們睡眠不足最直接的“勳章”。
“操,這鬼地方,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聶少華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裡嘟囔着,随手抓起桌上那部屏幕已布滿劃痕的諾基亞,看了看時間,“七點了,趕緊的,今天分班,去晚了别給分到犄角旮旯裡去。”
路遠沒說話,默默地穿好衣服,洗漱。他的動作總是比聶少華有條理,也更安靜。對于即将到來的分班,他心裡也藏着一絲忐忑。南北畫室據說在星城數一數二,高手雲集,競争激烈。他不知道自己這點在蓮城還算拿得出手的底子,在這裡會排在什麼位置。
兩人匆匆扒拉了幾口樓下買的包子,就朝着南北畫室的主教學樓走去。堕落街的清晨已經徹底蘇醒,穿着各式校服、或風格各異服裝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穿梭其間,臉上帶着對藝術的憧憬,或是對前路的迷茫。空氣中彌漫着松節油、顔料和廉價早餐混合的、有些辛辣又有些熟悉的味道。
畫室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和他們一樣前來參加集訓的學生,叽叽喳喳地讨論着,臉上寫滿了期待和緊張。一塊巨大的紅色絨布闆立在入口處最顯眼的位置,上面即将張貼分班名單。
“擠什麼擠啊!”聶少華發揮他一貫的“開路先鋒”風格,仗着一米八幾的身高,拉着路遠硬是往人群裡鑽,“讓讓,讓讓,看個名單而已,又不是搶媳婦!”
他咋咋呼呼的聲音引來一些側目,但大多數人也顧不上理他,都伸長了脖子,目光焦灼地盯着那塊紅布闆。路遠被他拽得有些踉跄,眉頭微皺,但也沒說什麼,隻是努力穩住身形,目光也投向那塊決定他們未來幾個月學習環境的紅闆。
終于,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像是教務老師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沓紙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同學們,安靜一下!分班名單現在公布,随機分為A、B、C三個班。A班在三樓大畫室,B班在二樓,C班在一樓。請大家找到自己的名字,盡快到指定教室報到,八點半準時上課!”
話音剛落,名單被迅速地貼了上去。人群瞬間像潮水一樣湧向紅布闆,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驚呼、低語、抱怨、以及尋找名字時的急促呼吸。
“我靠,這麼多人!”聶少華哀嚎一聲,再次發揮“開路先鋒”的作用,“路遠,跟緊了!”
路遠緊随其後,目光快速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索。心髒不自覺地加速跳動。他先是在C班名單裡掃了一圈,沒有。又看向B班,還是沒有。
“找到了!A班!路遠!聶少華!”聶少華興奮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路遠耳邊響起,他用力拍了拍路遠的肩膀,力道大得讓路遠差點沒站穩,“可以啊遠哥,咱倆都在A班!A這個字母一看就是水平高的班,咱蓮城出來的,不能差!”
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個清脆又帶着點毛躁的女聲響起,伴随着“哐當”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掉了。
路遠和聶少華下意識地回頭看去。隻見一個穿着白色T恤、牛仔背帶褲的女生正手忙腳亂地撿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畫筆和一塊看起來頗有年頭的索尼MP3。她個子不算高,紮着個馬尾辮,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皮膚白皙,眼睛很大,帶着點嬰兒肥的臉頰透着可愛的氣息,與她此刻略顯狼狽的動作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搞什麼啊,走路不長眼睛?”旁邊一個被她撞到的男生不耐煩地抱怨了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我急着看分班……”女生連聲道歉,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她快速把東西收好,也擠到紅布闆前,踮着腳尖,努力地在A班的名單裡尋找着。
聶少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路遠,低聲道:“哎,你看那女生,挺可愛的啊,就是有點冒失。”
路遠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對上那女生看過來的眼神。她的眼睛很亮,像清澈的溪水,帶着點好奇和探尋,但隻一瞬間,就又急匆匆地轉回去繼續找名字了。路遠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
“找到了!蘇念思!A班!太好了!”女生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馬尾辮在腦後興奮地甩了甩。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剛才和路遠短暫的對視,也沒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自顧自地樂呵着,那股子沒心沒肺的勁兒,讓路遠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特别。
蘇念思,這個名字在路遠心裡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印記。
“嘿,蘇念思?這名字挺好聽。”聶少華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走,哥們兒,上樓,占個好位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