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樹一時的沉默,給了她乘勝追擊地機會,“現在一個讓更多人看到你的誠信和努力的機會就擺在你面前,你難道就因為畏怯鏡頭而放棄,難道不想讓你的店變得更好嗎?你難道不想讓更多人信任你、支持你嗎?”
“你不要說了!任何采訪我都不會接受。”他的雙手握成拳,手背上凸起的筋脈赫然在目。
沒想到說到這份上,陳嘉樹還這麼泯頑不靈,覃喬坐不住了,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惱火,“你這不是堅持,是迂腐!你以為你不接受别人的幫助就是獨立?你錯了!你隻是在用你的固執把自己困在一個小圈子裡,拒絕任何改變和機會!”
“迂腐”兩個字像一根鋼針,狠狠地紮進了陳嘉樹的心裡。
他不再顧着情面,直言道,“覃喬,你是不是覺得施舍了點幫助,就有資格安排我的人生?”
覃喬站起來說,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沒有安排你的人生!我隻是想讓你看清現實!現實就是你固守着你自認為的‘獨立’和‘自尊’,拒絕任何改變和機會。這不是迂腐是什麼?你明明有能力做得更好,卻非要固步自封。你明明可以借助媒體的力量讓更多人知道你的故事,卻非要躲在角落裡自怨自艾。你這不是堅持,是逃避!”
她的話徹底點燃了陳嘉樹的怒火,他“蹭”地起身,譏诮哼笑,“你說得沒錯,自怨自艾、逃避、這才是真實的我,你們媒體的‘真實’是什麼?斷章取義?誇大其詞?還是為了關注度不惜扭曲事實!?”
回聲消退,寂靜像實體般壓下來。
眼底一熱,蓄滿眼眶的淚水,頃刻模糊了她的雙眼。
可是,他驟然赤紅的雙眼,像彌漫起的血色,卻看得分分明明,她害怕地瑟縮一下,小腿撞到沙發邊緣。
以及他渾身透着如鋒刃般的冷意。
很久沒見到這樣的陳嘉樹,讓她都快忘了,偏執冷漠才是他的本色。
但她不願意輕易放棄,決定在努力一把,“我承認,我說話不好聽,可我難道不是想幫你嗎?我想讓公衆看到你的善意和勇氣,也想讓你抓住這次不可多得的機會。可你到現在還沒明白,阻撓你前進腳步的不是你的‘夜盲症’,而是過分保護的自尊心。”
“幫我?”他喃喃,坐回沙發上,疲憊地擡眼望着她,“你是在幫你自己完成你的任務,拿到你的報道,不是嗎?”
“不.....”她沒有底氣說下去。
為了激他,她用了“迂腐”、“過分保護的自尊心”去刺痛他,她甚至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但還是被他一眼看穿了。
緊緊握住的手心中沁出汗水卻是一片涼意。
陳嘉樹低下頭去,後槽牙咬的死緊。
他根本不是什麼聖人,隻是不願被過度關注,更不想被人揭開過去的傷疤。
覃喬的到來,他原本是驚喜的。
他以為她和那些人不一樣,以為她真的理解他、尊重他的選擇。
可随着深入的交談,他漸漸發現,她在用激将法,試圖迫使他接受采訪。
——原來,她和其他人并無不同。
‘迂腐’、‘自怨自艾’、‘過分保護的自尊心’,分明是精心打磨過得刀片。
陳嘉樹随即否定。
不,覃喬幫他的心是真的。
其實,她想知道什麼,他可以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
但如果接受采訪,無異于将自己最不願示人的一面攤開,任人評說。
可.....她眼中碎玻璃似的淚光,卻在反複碾磨着他的心髒。
刺痛入骨。
罷了。
陳嘉樹擡起頭,迎上她微紅的淚眼,帶起一絲笑意,“采訪可以,但我有個條件——别問我的過去,隻談救人那天的事。”
他最終妥協了。
微翹的睫毛挂了淚珠,有些沉重。覃喬半垂眼皮,借此掩飾眼中的慌張以及……隐喜。
是啊,她的算計籌謀,陳嘉樹的讓步,一切都迎合了她的計劃。
她終于說服了他,完成了任務,甚至可能因此獲得上級的認可,怎麼能不高興?
可這份喜悅還未持續多久,她的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隻因為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個“龌龊”的人。
她從前看不慣的,不會去用的伎倆,卻用在了陳嘉樹身上。
她真的想幫他嗎?
——她的确想幫他,也想完成任務。
然而,自己卻用“為他好”的名義,逼迫他做他根本不願意做的事。
不是。
“深度采訪”這個策劃沒有錯。民衆不會因為他的避而不談而放棄“搜索”他,反而會因信息的缺失而滋生更多的猜測和誤解。
隻有通過客觀、真實的報道,才能讓公衆看到一個立體的陳嘉樹,而不是被輿論扭曲的形象。
更何況,他能通過這次采訪讓更多人看到他的價值。
他的店可能會因此變得更好,他的努力也會被更多人認可。
這不僅是對他個人的肯定,也是對社會正能量的傳遞。
這沒什麼不對的......
陽台上的衣服又被風吹響,陳嘉樹看過去,待到它們靜止。
視線回收,在慢慢上移到一動不動的覃喬臉上。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他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就在兩人沉默的間隙,一陣急促bao//力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