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英在隔壁幢樓底和老頭、老太太聊天，等人開着車走了，才拍拍腿回家。

孫英沒帶鑰匙，叩了兩下門，等了稍息，防盜門打開，陳嘉樹側身讓路。

“嘉樹，這小姑娘是不是之前來過咱們家？”孫英進門就問。

陳嘉樹動了動唇。覃喬确實來過這兒，還不止一次，但都沒進過家門，他不知道奶奶是哪次看到的。

反手關上門，孫英見孫子半天不回話，極有可能是在回想哪次被她給看到了。

這孩子談女朋友還藏着掖着，像極了國良。

當年國良和秦燕談戀愛時也瞞得緊，到他們自個兒決定談婚論嫁才告訴他們這些長輩。

哎......過去的事，不想了，不想了。

“我和她隻是朋友。”陳嘉樹刻意将“朋友”兩字重咬。

說完，他就往客廳裡走去。

“去年那個電話裡的小姑娘也是她吧。”孫英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跟在他身後，“還有啊，正月十二，在樓下送你圍巾那姑娘，我瞅着像是一個人？”

陳嘉樹轉身站在原地等奶奶，他又不會騙人，一時半會真找不到合适的說辭。

隻能噎着。

正月十二，覃喬回到瀾川市。

她先到學校放了行李就來找他。當時他在配件城買零件，接到電話匆忙趕回來，還是讓她等了半小時。

那天北風呼嘯，天卻湛藍。

她圍着他送的紅圍巾，隻露出上半張臉，兩頰被凍出紅血絲。

見他來了，她仰起臉，舉起手裡的一隻粉色小禮品袋，嫣然一笑，“陳嘉樹送你的。”

“.......”禮物？

“遲到的新年禮物。”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掃過下眼睑。

“.......”他像是被點了啞穴，張張口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垂眸看到袋子裡裝着一條正紅色的毛線織物，像是圍巾......

“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一手拎繩，一手掏出袋子裡卷成團的禮物。

果然是條圍巾。

“紅色很适合過年這個氣氛，對吧？”

對，過年很适合紅色。

“嗯”生怕弄髒它，他放回袋子中。

這動作卻讓覃喬眼裡閃過一絲失落。他心頭一緊，趕緊補了句，“我很喜歡，真的。”

沒想到被奶奶看見了。

老人家握住他右手，“小姑娘看着挺乖巧伶俐，電視台工作的？”

“她在那裡實習。”

孫英臉上堆起慈愛的笑容，笑出褶子，“還在上學？大學生？”

陳嘉樹托住奶奶胳膊扶她坐下，“奶奶，她是大學生，我們.....隻是朋友。”

他也跟着坐下。

“嘉樹跟奶奶說實話，小姑娘在追你對吧？你是不是嫌自己沒上大學.......”

“沒有。”話一出口，又覺得這句“沒有”指向不明，急忙補充，“她沒有追我。”

孫英雖年近九十，腦子轉的快，“那就是你喜歡人家小姑娘。”十分笃定。

陳嘉樹不吭聲，沒否認。

眼底卻暗了暗。

孫英瞧着孫子這樣，心疼，“還是說……你是在擔心你的眼睛？”

“奶奶，别問了。”陳嘉樹聲音裡含了些澀啞。

“奶奶知道，這些年因為眼睛的事，你心裡一直有個坎，小姑娘知道你眼睛的事嗎？”

“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孫英渾濁的雙眼迸出一道亮光，“那你看，這丫頭還隔三差五來找你，這麼好的孩子，你還往外推？”

往外推......

陳嘉樹眸光微微一動。

老人家拍拍他的手背，“你要是因為這點事兒就把人推開，那才是真的對不起她。”

*

傍晚，顧栩端着咖啡經過辦公區，餘光瞥見覃喬正盯着電腦屏幕，嘴角挂着笑。

他被這種天然的笑晃了下眼——這年頭，能對着工作真心實意笑出來的可不多見。

他折返回來，屈指敲了敲她的桌面。覃喬猛地擡頭，笑容在看清他的瞬間凝固。

她嚯地起身，态度恭敬地道，“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