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栩瞅了眼視頻進度條,“再看成片?送審了嗎?”
“剛提交。”覃喬答。
“發我一份。”顧栩說完,轉身,邁着步子往辦公室走去。
覃喬趕緊坐下來,将文件打包發送到他的電子郵箱裡。果然,不出十分鐘,郵件回複彈出:【來我辦公室。】
她攥了攥手心。
兩分半鐘的采訪,30秒鐘她自作主張地去采訪了三名路人。
料定顧栩一定會找她,所以即使到下班時間她也沒走。
推門進去時,顧栩正仰靠在椅背上轉鋼筆,見她進來便單刀直入,“你為什麼要把火災事件和落水事件放在一起?兩件事關聯性在哪裡?”
覃喬走上前,條理清明地答,“顧老師,這兩個事件雖然發生在不同時間,但它們的核心都在‘責任’。火災全額賠償顯誠信,落水救人見擔當,兩起事件串聯到一起可以呈現立體的陳嘉樹。”
“你認為這樣的報道能引起觀衆的共鳴嗎?不會讓人覺得你在刻意煽情?”
鋼筆“啪”地落入筆筒,他應聲擡眸,是一種審視的眼神,“又或者說,是不是有意在塑造他的形象?”
“這兩件事都有完整的現場記錄和第三方佐證。覃喬清晰地講出自己的看法,“火災時陳嘉樹主動承擔全部責任,落水時他不顧安危救人,都是客觀事實。
我隻是覺得,将這兩個同樣體現責任感的瞬間放在一起,能讓觀衆看到一個更完整的人物形象。”
她頓了頓,“現在社會需要這樣的正面案例。我們并非刻意渲染,而是通過真實事件的有機串聯,讓正能量自然呈現。”
少女很自己的一套見解,談吐也是滴水不漏,顧栩微微颔首,給出一點建議,“思路可取。兩個事件确實能展現更立體的陳嘉樹。不過—”
他略一沉吟,“再精簡一些,重點是在落水事件,火災事件可以作為背景補充,主次要分明。”
覃喬心頭一喜,面上不露分毫,“明白,我現在就去修改。”
很快地,覃喬就将修改好的文件就發了過來,顧栩點開文件快速浏覽,指尖在鍵盤上敲下簡短的回複:【可以。】
起身繞過辦公桌,徑直走到落地窗前,顧栩單手插兜,沉沉目光透過玻璃,俯瞰着霓虹閃爍的時尚都市以及遠處溫馨的萬家燈火。
陳嘉樹。
一個普普通通的維修店老闆,能在火災之後全額賠償顧客,又能在危急時刻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救人,這樣的人确實值得被更多人知道。
而覃喬的報道并沒有偏離新聞的核心價值,反而通過兩個事件的串聯,展現了一個更真實的陳嘉樹。
“倒是機靈”他忽地蹙眉,玻璃上映出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不過......這兩人是什麼關系?”
回到辦公桌前,咖啡已冷透。
*
張爽昨天和老同學去山上喝茶,今天第一天來陳嘉樹店裡上班。
他九點鐘到,陳嘉樹比他早到一步。
“你那個店員呢?”張爽在空蕩蕩的店裡轉了一圈,又踱回操作台前,斜倚着台面問道。
電器都搬到了隔壁去了,這裡顯得空落落。張爽的目光停駐在店中央,琢磨着這兒擺張圓桌正合适,要是條件允許,靠牆再放台咖啡機就更好了。
陳嘉樹推開櫃門踱進操作間,回回頭說,“小萍請假回老家,後天回來。”他推開雜物間的門,伸手去那靠在牆邊上的掃把,“你坐會兒,我先掃個地。”
掃把剛握進手裡,跟進來的張爽就一把搶了過去,“怎麼,舍不得使喚我?”
“行,那你掃地。”陳嘉樹轉身走到焊錫台前,拉開椅子坐下,“我下午要去趟醫院,你幫我看下店,如果有維修的顧客,你讓他留個聯系方式,我回來處理。”
“放心,接待我在行。”張爽用空着的手拍了拍陳嘉樹的肩,難得沒開玩笑,認真道,“說不定還能幫你賣幾台電視。”
停幾秒,語氣轉為關切,“你啊,什麼事都親力親為。要我說,該請個維修師傅帶個學徒。疑難雜症你處理,普通的交給他們。這樣你輕松,眼睛也能休息。”
他上網查過,青光眼最忌過度用眼。
像陳嘉樹這樣整天盯着細如發絲的電路,實在太傷眼睛。
念及此,張爽有些話不得不說,他将掃把往牆上一靠,踱至陳嘉樹旁邊,拉來另一把椅子,大喇喇往上一坐,伸長手臂拿來角落裡頭的計算機,啪啪按着,“嘉樹我給你算筆賬。”
陳嘉樹在椅子上側轉身,面朝張爽。
張爽将計算機反過來面向陳嘉樹,“你看啊——”屏幕上顯示5250這個數字,“現在你接維修單,我保守估算以手機為例,算一天最多修五台,純利潤撐死二百。電腦、電視這種大件,雖說毛利高,但一天兩台頂天了,還占你大半天功夫。”。
陳嘉樹不出聲,認真聽着。
張爽把計算機拿回來,在兩指間打個轉,敲一下桌子說道,“要是請個師傅,每月1200基本工資加提成,專攻手機這類小件。你主攻大件和疑難雜症,這樣每天至少多接五六單小件,還不用盯那些芝麻小的電路闆”
“雖然利潤抽成要分出去四成,但量上去了啊!而且—”他瞟了眼白牆,意指隔壁那一屋子的電器,“你騰出手來重點搞電器銷售,賣一台抵修五台手機。”
陳嘉樹抿起唇笑了陣,随後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牛皮筆記本,他翻了到夾角的那一頁,上面整齊工整紀錄了一些數據。
張爽往紙面瞧,聽陳嘉樹說,“去年我這兒的返修率是6%,大件不到2%”,如果分出去的小件質量把控不住,省下的時間反而要用來善後。”
原來他老早就在考慮了,就說以他那深謀遠慮的性子不可能不去思考這些事。
“我知道你是怕砸了自己招牌,”張爽說,“但也不是沒辦法解決。不如直接培養學徒?一來學徒工資低,二來任勞任怨。等他學出來,就按市場行情給工資。”他停了下,稍作思考,“但常言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得留幾手。”
合上筆記本,陳嘉樹擡眼認真道,“論銷售以及生意經我遠不如你,你的建議我聽進去了。”
計算器“啪”地拍桌上,張爽連連搖頭,“‘大爺’這家店沒有你坐鎮,我說出朵花來也沒用,多少人是沖着‘陳老闆’這塊金字招牌來的,誰不知道陳嘉樹技術強,人品更是沒的說。”
不是吹捧是事實。
陳嘉樹啞然失笑,忽瞥見門口光線一暗。
有幾個身影堵住了大門。
男男女女都有,正探頭探腦地往店裡張望,突然,其中一人扯着嗓子沖他嚷道,“英雄在裡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