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救命之恩換來這般冷漠,他眼底閃過的那絲痛楚,騙不了人。
“嘉樹,我們走吧。”她低聲請求。
最終在衆目睽睽之下,那隻青筋暴起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
回瀾川市的火車上,覃喬枕着陳嘉樹的手臂。單薄的衣料下,他結實的手臂傳來溫熱的觸感,熨貼着她的臉頰。
列車正駛過一座吊橋,窗外是泛着粼粼波光的翠綠湖泊。
剛過五一假期,整節車廂空蕩蕩的,隻有他們兩個人。
覃喬收回視線,對陳嘉樹說,“我今天回去寫一份探讨人性的帖子發論壇上去,我不相信這世上都是糊塗人。”
陳嘉樹将手機揣如兜,回她說,“你剛才聽見圍觀那些人那些話嗎?其實很多人都站在我們這邊,說明什麼呢?”
“什麼?”覃喬似有些明白,但她想聽陳嘉樹說。
“說明現實中的人,比網上那些聲音要清醒得多.....”他沉吟,像是在想用什麼合理的措辭表達。
覃喬挺起身,接道,“因為網絡傳播易失真。”
陳嘉樹颔首,“你或許可以通過你們省台這個平台,公開跟我撇清關系,——”
一根纖細的食指封住了他的唇,覃喬皺眉道,“這個方法不好。”
陳嘉樹握住她的手臂,輕輕拿下她的手,“隻是權宜之策。這樣既解決問題,又不會影響你的職業聲譽。”
覃喬搖搖頭,“一定有别的方法,我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她看着他分外認真的臉,想起今早的一通電話,順便岔開話題:
“早上我爸媽打我電話,幸好這事隻在網絡上傳的熱鬧,他們暫時還不知道。”覃喬說,“不過,我爸爸問我有沒有談戀愛,我老實的告訴他,我在談戀愛。”
陳嘉樹下颌微微收緊,側臉輪廓線條更加分明。
見他有一絲緊張,覃喬低低笑了聲再說,“我爸爸聽了可高興了,他還問了你的名字,我說叫——陳嘉樹。”
覃喬一眨不瞬地盯着陳嘉樹,期待從他臉上看到驚訝過後的欣喜,然而并沒有。
而是他的目色漸漸沉下。
就好像灌滿氣的氣球被紮了個小洞,慢慢地漏氣,覃喬雙手無意識地蜷起。
陳嘉樹眉心微擰,幹幹地問,“他們還知道什麼?”
“........”覃喬不懂他是希望他們知道什麼還是不希望他們知道什麼。
也讓她愈發沒有底。
他們算男女朋友嗎?
旅遊、牽手、甚至睡在一張床上,這哪能不算呢。
“其他我都沒說。”覃喬溫緩地講,“我是覺得......可以慢慢告訴他們。”
“咕噜,咕噜”乘務員推着零食車從過道上走過去。
等乘務員走進下節車廂,陳嘉樹回眸看着她,道,“覃喬。”
“嗯。”
陳嘉樹呼吸變得有些急,他輕呼出一口氣,“我爸媽過世背後一些事情,包括我——你還不是很了解,其實我沒有那麼好,高二時候我犯了錯誤。”
覃喬重複了一遍他口中“錯誤”兩個字。
“這事要從我爸媽那時候說起——”
*
那年,十七歲的陳嘉樹坐在書桌前。
母親秦燕推門而入,她和父親在電話裡又吵架了,這會兒急需要一個宣洩口。
“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和你爸離婚了!””
“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活的這麼痛苦?”
“要不是因為你……”
這些話語像細碎的玻璃渣,一遍遍碾過他的心髒。起初會流血,會疼,後來漸漸結出一層厚厚的繭,變得麻木。
但今晚不一樣。往日那些尖銳的指責總能被自動過濾,此刻卻像毒蛇般鑽進耳朵。
胸口仿佛壓着千斤巨石,他快要窒息。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
“夠了!”
陳嘉樹猛地站起來,椅腳在地上劃出刺耳凄厲的聲音,“你每次都這麼說!要不是因為我,要不是因為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根本就不想聽這些!”
母親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驚愕,最後凝成一種深重的失望。
她後退一步,眼眶裡蓄滿淚水,嘴唇顫抖着說,“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就這樣對我?”
影子被釘在牆上,陳嘉樹嗓音裡浸着疲憊和冷意,“媽,我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很多。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我的壓力?你和爸吵架,我聽着;你抱怨,我聽着;你說你為了我才不離婚,我也聽着。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聽這些了。”
母親的目光中隻剩純粹的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轉身絕望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