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晨光熹微,薄霧籠罩着月織别院。
虞清至醒來嗅到身上濃郁的酒氣時,他臉色白了幾分,頗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額角。
他自知不勝酒力,如非必要,平日是滴酒不沾,昨夜怎就不知不覺間醉的不省人事了?
隻記得阿煦與他月下對酌,湖畔交心,其餘皆模模糊糊的記不真切了。
虞清至簡單洗漱過後,魂不守舍地走到飯廳,正巧看見盛玲珑心不在焉地攪動着碗中的蓮子粥,眼下兩片青灰隐隐可見,顯然昨夜未曾安眠。
虞清至心下一顫,面色蒼白如紙,他昨夜不會當真做什麼不妥之事了?他眉宇間帶着幾分倦意,喉結微動,聲音沙啞,猶疑道:“阿煦,我昨夜醉酒,可有……做什麼失态之事?”
盛玲珑擡眸看了他一眼,唇角輕勾,笑意淺淡:“沒有啊,你酒品倒是不錯,我昨夜碰見你時,沒聊上幾句你就睡過去了。”
她頓了頓,疑惑道:“你就喝了幾杯酒就斷片兒了?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嗎?”
虞清至看起來有些難堪,他道:“我酒量不好,醉時說的話,做的事,醒時大多都記不清了。”
“哦,這樣。”盛玲珑颔首,了然道:“後面你帶我到後山湖泊旁,一直到後半夜,那裡風景不錯,很美。”
虞清至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緊繃的神情稍稍放松之餘,又覺得盛玲珑與往日有些不太一樣了,雖是在笑,卻帶着一絲很難察覺的疏離。
盛玲珑指腹輕輕摩挲着桌面,沉吟片刻,終是開口說:“清至,這些時日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你的恩情我都時刻謹記着,如今我身體已無恙,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什麼,你要走?”虞清至驟然擰起眉毛,急促道。
“嗯。”盛玲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被察覺到異樣,方才她忽然提出要走也隻不過是想看看他的反應而已,如果他真有所圖,應當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看來他昨夜果真是做了些令她難以接受的事,不然怎麼僅僅一夜,便生了離開别院的念頭?
虞清至眸色漸深,對喝酒的自己唾棄不已,他沉默了片刻後,拉開椅子坐于她身側,語氣沉重道:“阿煦,你若是因為昨夜我……”
“不是。”盛玲珑回的果決,覺得自己反應過大,旋即又放緩了語氣說:“清至,你不要多想,我隻是在這裡待太久了,想着去外面走上一走,對恢複記憶應該有好處。”
“不妥。”
“嗯?怎麼?”盛玲珑追問道。
虞清至直視着她,神情凝重:“你可還記得沈頤崖說過,你身上有鬼影迷蹤,烈焰掌,霹靂拳,離陽劍法等數種功法留下的傷痕?”
“自然記得。”盛玲珑說。
不光記得,而且永生難忘。
“阿煦。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這江湖中想要你命的人絕非等閑之輩。”他起身踱步至窗前,修眉緊擰,細數道:“百鬼教鬼影迷蹤薛子仲,金麟宗長老湯維冬的烈焰掌,赤雲城城主沈千帆的霹靂拳,還有乾坤門大弟子陸浮舟的離陽劍。”
他轉身勸說道:“阿煦,這些都是狠角色。如今你武功尚未恢複,往事又丁點兒不知,貿然離去,若是被他們察覺了蹤迹,怕是……”
他斟酌了一下,本想委婉些,但為了打消她離開的念頭,終是直白道:“性命不保。”
盛玲珑眼皮微跳,虞清至說的這些她心知肚明,但……他不是也有所圖?不管是豺狼還是虎豹,都想把她這隻“羊”拆吃入腹。
她玩笑道:“清至,難道我曾經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嗎?一露面便會人人喊打?”
“那倒不至于,你若是女魔頭,我總該有所耳聞。”
盛玲珑笑了下,笑意卻不達眼底,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清至,你收留我在此處良久,我又明顯擁有衆多仇家,你不怕我連累你嗎?還是說……你原本就與我相識啊?”
“……”虞清至表情僵了一瞬,被盛玲珑精準捕捉到卻并未察覺,他低眉道:“不怕。”
“為何?”
虞清至眸色微動,掩下了真實想法,隻道:“因為月織别院無人會來,你隻要安心待在此處養傷,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盛玲珑心裡輕哂,面上淺笑,仍拒絕了他的好意,柔聲寬慰道:“可是清至,我一直住在此處終不是長久之計。你放心便是,我會小心謹慎些,保護好自己的,莫要太過擔心。”
見她執意要離開,虞清至沉思片刻,終是歎了口氣,不再多加阻攔:“那就随你罷,日後若是無處可去,就回來。”
盛玲珑心底頗有些詫異,難不成真是她誤解他了,他昨夜睡夢中吐出的玲珑二字,其實并不是在叫她?
…
盛玲珑吃過午飯就開始收拾包袱,虞清至細心的為她準備了附近州府的地圖,一些金銀細軟,還有一把玄鐵打造的短刀。
他将短刀遞給她,反反複複地囑咐:“外面世道亂,你拿着防身罷。”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切記,不要輕信他人,遇事多留個心眼,想回來随時回來。”
“嗯,好。”盛玲珑接過短刀藏進袖中,仔細系好包袱,略有些愧疚道:“清至,等我找回記憶,武功恢複,我再回來報答你。”
虞清至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想要恢複武功得練,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能變強的。”
“我知道。”盛玲珑揚了揚眉抱拳說:“清至,今日一别,後會有期。”
虞清至笑得很勉強,看着盛玲珑戴上帷帽,薄紗垂落,遮住了她清麗明媚的容顔。
虞清至送她到别院外,看她翻身上馬,衣袍獵獵,直到那道紫色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道上,他才緩緩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