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來客就渾身癱軟地趴在台階上,臉色發黑,嘴唇青灰,雙目渾濁無神,綿軟地吐着微弱到似乎随時都會斷絕的氣息。
沈頤崖從方才的驚吓中逐漸緩過來,道:“怎麼又一個中毒的。”
紫荊捂着口鼻,警惕地找了根枯樹枝,小心翼翼地撥開遮住他臉的發絲,露出那張被污垢遮掩的臉,僅一眼她便冷聲道:“公子,昨日跟蹤我們的應該就是他,我把他引到鏡花林中,他估計是中了瘴毒,如今已是命懸一線,應當活不了多久了。”
虞清至輕擡手,動作自然溫柔的将盛玲珑完全擋在身後,避免她沾染到瘴氣,他的聲音清潤如水,語氣裡卻帶着幾分漠然的冷意道:“即是如此,便将他屍體處理了吧,燒幹淨一些。”
“是。”紫荊毫不遲疑的應聲。
盛玲珑站在虞清至身後,微微擡眼,望着他如黑緞般披散在肩頭的長發,神色間卻未有太多驚訝。
平日裡隻要多加留意便能察覺到,虞清至此人,雖看起來溫文爾雅,待人随和,但骨子裡卻是藏不住的冷漠和陰沉。
沈頤崖對他的吩咐有些不贊同,皺着眉忍不住開口道:“大外甥……這人還沒死啊,有一口氣兒呢。”
“很快就死了。”紫荊冷酷道:“他昨日跟蹤我們,肯定不安好心,心懷不軌。還是直接解決了好,不然留着也是禍患。”
說罷,她找來一個闆車,蒙上面衣,動作利落地将人拖到闆車上,經過衆人時,補充道:“不過他還有點本事,中了瘴毒竟然還能從鏡花林找到别院裡面來。”
那人面部朝天,發絲雖淩亂如枯草,但若是仔細看,仍能從那滿臉髒污下看出俊朗冷峻的面容。眉眼英氣,鼻梁高挺,即便此刻狼狽無比,依舊難掩其銳利鋒芒。
盛玲珑捂着口鼻,在闆車經過自己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就在這一刹那,那人竟然倏地睜開了眼睛,遙遙望了她一眼,氣若遊絲但咬牙切齒道:“盛、玲、珑……”
他聲音雖低,但在寂靜的院落裡卻顯得格外清晰,在場衆人都習武,這三個字聽得極為真切,瞬時便如驚雷般炸響在耳畔。
一時間,滿院鴉雀無聲,時間仿佛停滞,飄落的樹葉懸在半空,似乎停止了降落。
盛玲珑臉色登時僵住了,心中翻湧無數思緒。她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是若無其事的假裝沒聽到,還是直接裝作不識盛玲珑是何許人。
她尚還在躊躇之際,那人竟然擡起胳膊,伸出一根食指,直直地指着她,奄奄一息地罵:“你、大、爺……的。”
盛玲珑:“……”
虞清至眸色微沉,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面上依舊維持着溫潤的笑意,他輕一甩袖,催促道:“紫荊,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
“是。”紫荊重新推起闆車,車轱辘剛轉一圈,就被盛玲珑急聲喝停。
“紫荊,等一下!”盛玲珑疾步上前,也不顧是否會沾染瘴毒,直接伸手撥開他的頭發,用衣袖将他臉上的髒污蹭幹淨,當那張硬朗的面龐逐漸清晰後,她的眼睛瞬時睜大,驚道:“聞人浪?”
虞清至帶着一絲探究地側目問:“阿煦,你認識他?”
盛玲珑心中一緊,知曉此事無法隐瞞,不得不硬着頭皮,直說道:“清至,他是我昔日舊友。昨日我遇到一名女子欲要抓我,幸虧有他出手相助,我才得以逃脫。”
“……故交?”虞清至眉梢輕揚,帶着少許意味深長道:“你的記憶恢複了些麼?”
盛玲珑抿着嘴角,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恢複便好。”虞清至微微一笑。
盛玲珑猶豫片刻,良心最終還是過不去,她擡眸看向虞清至,溫聲道:“清至,你能救救他嗎?”
虞清至嘴角噙着一抹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說能,便能。”他側目看向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想動手救人的沈頤崖,淡淡道:“紫荊方才應是誤解了這位公子,既是阿煦的朋友,昨日跟蹤想必也是一場誤會,沈頤崖,救人吧。”
沈頤崖聞言,臉上頓時浮現一抹喜色,忙應聲說:“好!”
*
不過兩個時辰,聞人浪體内瘴毒便被清除幹淨。
洗漱過後,他就恢複了往日神采,面色紅潤,滿面春風,眉目間仍帶着那股不羁的英氣,仿佛昨日狼狽并未發生。
聞人浪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不禁琢磨起了此地主人。
虞清至給他的第一印象是:溫潤如玉,清冷如霜,舉手投足間皆是翩翩公子的風範。
然而第二印象卻讓他心生警惕,此人心機頗深,對盛玲珑定是别有用心,有所圖謀。
聞人浪暗中點評:不是好人。
他避開虞清至和紫荊的監視,趁人不注意,悄悄扣響了盛玲珑的房門。
盛玲珑正盤腿坐于床榻之上,閉目靜心打坐。
晚霞的餘晖透過窗棂灑進屋内,淺淺勾勒出她消瘦的側身輪廓,往日那張臉上總是挂着明媚張揚的自信笑容,如今卻顯得沉悶郁結,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淡淡籠罩着,與從前簡直判若兩人。
“跟我說說呗,到底發生了什麼?”聞人浪拉過一把圓椅至房中央,大喇喇地坐下,翹着腿,捧着臉疑惑地問道:“總覺着你死氣沉沉的,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盛玲珑了。”
盛玲珑掀起眼皮,随意瞥了他一眼後複又閉上,語氣中滿是疲憊,其中還帶着難以察覺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