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玲珑踏入院子時,晨霧還未散去,天蒙蒙亮。她看到珠意紫荊二人飛快地觑了她一眼,随即彼此對視,眼神交彙間似有默契。
緊接着,珠意抄起掃帚,埋頭掃起地上的積雪,動作急促專注。紫荊則蹲在魚池旁,手中魚食不停地撒向結了薄冰的水面,仿佛魚兒能吃到一樣,二人看起來都很忙的樣子。
盛玲珑見狀,忍不住笑出聲問:“你們怎麼起得這麼早?”
紫荊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盛玲珑的脖頸,衣領雖然蓋住了一些痕迹,但還是隐隐露出了少許紅痕,她拍掉掌心殘存的魚食,站起身随口扯道:“哦,我倆年紀大了,覺比較少,睡不着。”
珠意聞言偷偷瞪了她一眼,極小聲地嘟囔道:“你才年紀大,我芳齡十八。”
盛玲珑聽了個真切,笑意加深,輕笑一聲問:“那紫荊呢?”
紫荊平日裡神出鬼沒,極少現身,性子冷冰冰的,很少與人多言。而珠意則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閑時便忙着打理别院,整日樂呵呵的。
盛玲珑雖在别院一年有餘,但對她二人的了解也僅限于此了。
她們二人唯一的相似點就是嘴嚴,這點盛玲珑早就領教過了,很多事情除非她們自己願意說,否則旁人想從她們嘴裡撬出來點兒話那是比登天還難。
紫荊還沒反應過來她指的什麼,珠意就搶先一步道:“紫荊也十八了。”
盛玲珑眉梢微揚,心中無限感慨,年輕就是好啊。
想她十八歲時還跟着父親闖蕩江湖,一柄無虞劍在側,意氣風發,打遍年輕一代無敵手,尤其是在白露峰論劍勝了少年天才聞人浪之後更是嚣張狂妄,覺得自己未來定會是這天下第一。
然而四年過去,如今的她在江湖上連面兒都不敢露了,遍地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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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寒風凜冽。
附近的城池皆籠罩在一片忙碌喜慶的氛圍中,街巷兩旁挂滿了紅燈籠,映得大街小巷都泛着暖光。
路邊的年貨攤子擺得滿滿當當,新鮮豬牛羊肉,各色幹果蜜餞,還有醇香的米酒和臘肉,琳琅滿目,引得行人紛紛駐足,攤子前擠滿了讨價還價的人群,熱鬧非凡。
忙着過年,這幾日盛玲珑就沒有去後山練劍了,紫荊也難得的天天在别院裡面,陪着珠意一起忙活,但大部分時間是珠意在忙,紫荊背着手指指點點。
“為什麼要挂紅燈籠?太豔了。”紫荊皺着眉,目光掃過珠意手中的燈籠,頗有些不滿。
珠意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燈籠不挂紅的難不成挂白的?像什麼樣子。”
紫荊不以為然說:“你這就是擡杠,燈籠隻有紅白兩個顔色嗎?就不能選個素雅些的?”
珠意無語,索性不再與她争論,隻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你快些閉嘴吧,去,往老榕樹上也挂一隻,挂好後記得把窗花也貼上。”
“窗花貼哪兒?”紫荊拿起一旁的大紅燈籠,目光掃過老榕樹的樹杈,身形一閃,輕盈地掠上樹幹,她将燈籠穩穩挂上去後低頭問。
“窗花自然是貼窗戶上!難不成貼你腦門子上嗎?!”珠意頭也不回的氣呼呼道。
盛玲珑正巧經過,她拿起一摞窗花,道:“窗花我去貼吧。”
珠意應了聲好,她将燈籠全部挂好之後,便喊紫荊飛遠一點兒去看看有沒有挂正,是否歪斜。
盛玲珑端着漿糊碗,從飯廳到廂房,甚至連茅廁都沒落下,都端端正正地給貼了個窗花上去。
繞了一圈靠近書房時,她遠遠地便停下了腳步。
書房的窗戶半開着,隐約可見一則清瘦的身影端坐于書案前。
虞清至身着一襲繡着雲紋的月牙白長衫,案上燭火搖曳,映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了清俊流暢的輪廓,他眸色深沉,神情冷淡,唇角輕輕抿着,溢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嘲弄。
他低眉垂目,修長的手指捏着信箋一角,緩緩置于燭火之上,火光驟然增大,發出滋啦異響,不消片刻便化為灰燼。
又是催他回山莊過年的信,什麼阖家團圓,說出來也不覺得可笑,母親不在,跟他們有什麼好團圓的?
虞清至眼神冷漠,心中已有了決斷,等過了這個年便與阿煦搬出别院吧。
雖然自他前些年長住此處起,就将位置告知了山莊,山莊裡的人也從未前來打擾他,但這隔三差五便來一封信的煩擾,着實令他心生厭倦。
“清至!”盛玲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虞清至手微微一顫,捏着信箋的指腹便被燭火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