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劍純歇息片刻後重新整理好衣冠,拭去衣襟上沾着的浮塵,推門而出。
宴席将散,賓客大多已都離去,餘下一些住在衛荀安排好的客棧中,還有一些則暫居在了衛宅的客房裡。
宅子裡偶有留宿的賓客在閑步醒酒,碰巧遇到之時,他便駐足颔首,唇邊挂着得體的笑。月光明亮,映得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添幾分慘淡。
經過後花園的回廊拐角之處時,恰遇上一身紅衣的葉憫,绯袍精美繁複,似那大婚的喜服般隆重華麗。
柳劍純拱手道了聲:“葉公子。”
葉憫似乎是江湖上突然冒出來的人物,他此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若不是此人今日與四方堂的高承歌稱兄道弟,一同前來賀壽,他是斷然不會去理會這種無名之輩的。
葉憫眸光深邃,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他頗為關切道:“柳少俠臉色這般難看,還是早些歇息為好,莫要在外吹風了,免得傷了元氣。”
柳劍純臉上笑容不鹹不淡:“多謝葉公子記挂,在下就不奉陪了,葉公子請自便。”
話音一落,他便徑直沒入了廊角陰影處。
葉憫彈去肩上飄落的樹葉,輕輕摩梭着下颌,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輕嗤了一聲,眼底浮現一絲譏诮。
他心道:沒用的東西。
衛荀今日酒喝太多,醉得不省人事,需要人在身邊時時伺候着。衛夫人放心不下,今夜親自在旁照料,衛棠便遣了丫鬟傳話,讓柳劍純去她卧房尋她。
柳劍純不想衛棠看出端倪來,路上隻要碰見一個丫鬟或者小厮就問自己儀容如何,是否有不妥之處,待至衛棠卧房時,他連鬓邊發絲都理得一絲不苟,格外的妥帖,看起來精氣神都足了兩分。
“誰啊,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衛棠坐在妝台前卸發間的珠钗首飾,藕粉色裡衣襯得她膚白如雪。
她今日身體有些不适,許是天氣炎熱,故而沒什麼胃口,恹恹的沒什麼精神,面色也略顯憔悴。
現下一見柳劍純,柳眉彎起,眸中頓時漾起了笑意。
“棠兒。”柳劍純轉身将門阖好,
衛棠摘下東珠耳墜放入妝奁,旋即起身張開雙臂環住了柳劍純的腰身,将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蹭着說:“我爹醉得厲害,娘去照看了。劍純,你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好。”柳劍純下颌輕抵衛棠發頂,反手緊抱着她,指腹撫弄着她纖細的腰身,呼吸略微粗重了些。
衛棠仰着臉問:“劍純,你身體怎麼樣了啊?這麼長時間了還不見好,不如讓爹去請沈回春來幫你看一看吧?”
柳劍純不禁失笑,揉了揉她的發絲:“好了棠兒,别太憂心了,區區風寒何須勞煩沈回春出馬?那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衛棠聞言,有些嗔怒地推開他:“你說什麼呢?劍純,在我眼裡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你不舒服我都要心疼死了。”
柳劍純鼻頭莫名有些澀,他眨了眨眼睛,說:“棠兒,我身體沒什麼大礙,過兩日便好了。你看……”
為了證明自己無恙,他忽然将衛棠打橫抱起,從門口走到床邊,将她輕放榻上,身子微俯:“但是棠兒,今天仍需你獨自入睡,我怕将病氣過給你。”
“我才不怕呢,我身體可結實了。”衛棠勾住他的脖頸說:“哪像你呀,你同我成親這兩年總是生病。還記得初遇時,你三九寒天的尚能赤膊在河裡泅水,壯實的像是一拳就能打死一頭大老虎呢。”
衛棠回憶了下初相識,當即正色道:“不行,等明日爹醒了酒,定要讓他出馬去請沈回春來一趟!”
柳劍純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變,眼皮卻不自覺地輕跳了下,他低頭在衛棠額間印下一吻,語氣似有些可惜道:“明日……怕是不成……”
“怎麼了?為什麼不行啊?”衛棠疑惑地問。
“之前在清霄派時,與我關系交好的一個同門師兄在鄰城辦事,我們許久不見,已經約了明日要同他叙舊。”柳劍純面不改色。
“那樣也好,你要注意身子。”衛棠勾着他的脖子坐起來道。
她神色稍霁,想起了柳劍純當年被趕出師門的緣由。
——同門之間正當較量時,一時失手才緻人死亡。昔日師兄弟如今能夠再次見面,想來他當時所言非虛,背負人命也并非有意為之。
“嗯。”柳劍純将她擁在懷裡,雙臂緊緊地攬着她的腰身,下巴在她頸窩處蹭了蹭後,眼眸幽深地望着燭台上跳動的火苗。
他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衛棠恬靜地靠在他的懷抱裡,不知多久過去,柳劍純低低地喚了聲:“棠兒。”
“嗯?”
“沒什麼,我就想叫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