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時京點了點頭，打開了儀器。

“嗡———”房間裡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張時京一邊抽着煙一邊快速操作着儀器，李錦年站在旁邊，盯着超聲放射儀的屏幕上顯示1千赫茲，另一個屏幕上大腦波動也是非常的平緩。

一分鐘過後，随着一陣急促又尖銳的耳鳴，屏幕上數字已經飙升到了1萬赫茲。

李錦年緊貼着玻璃，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儀器内部的艾意。

此刻，艾意雙目緊閉，臉龐毫無波瀾，靜靜地躺在那裡。

“人耳所能捕捉到的聲音上限為2萬赫茲，一旦超過這個數值，耳膜便無法承受更強的高頻震動。”陳院看着屏幕上的數值，然後看向李錦年：“李大隊長，您經過潔翼彩蝠的基因改造，應該具備天然的抗超聲屏障吧？”

李錦年點了點頭，盯着艾意有點心不在焉的回答：“嗯，因為有這個能力所以對特超聲波的接受阈值會比一般人要高，不過100兆赫茲，說實話我都沒有辦法保證自己能不能承受，更不要說一個普通人……”

刹那間，他的眼神猛地一縮，隻見那數字已然攀升至十萬赫茲，這已經是可以造成傷害的高頻震動了，此時他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開始在原地來回踱步。

“李大隊長，您要不找個闆凳坐下歇會兒？眼下這情況，連預想進度的二十分之一都還沒達到呢。”大概是身為醫生，早已對生死見慣不怪，張時京的語調裡透着超乎尋常的淡然與釋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1500萬赫茲——

2000萬赫茲——

2500萬赫茲——

此時，防爆玻璃發出了巨大的震動聲，仿佛即将破裂。李錦年猛地站起來，目光緊緊盯向裡面，隻見艾意的雙手已經被抓得滿是血痕，指甲也劈開了，滲出血絲，他眉頭緊鎖，牙齒死死地咬着嘴唇，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趕緊停下！在這樣下去他會死的！”李錦年朝着旁邊的張時京大喊。

“不行！沒辦法回頭了，現在關閉機器他會立刻斃命！”

“……這才到哪兒，再加更多的能量他承受不住的！”李錦年握緊拳頭，語氣中帶着一絲顫抖。

“他還在堅持，現在他的腦波還是保持着相對平緩，還沒有到他的臨界點。”一旁一直沉默的陳院神色複雜的盯着腦波檢測數據緩緩的說。

5000萬赫茲——

此時，防爆玻璃上隐約可見幾條裂痕悄然蔓延，看來已經無法承受内部的巨大高頻震動。

玻璃外的中控台上，水杯不停地抖動着，裡面的水被震起層層波紋。

除李錦年，其他兩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高頻震動波從機器裡洶湧而來，耳朵像被針刺一樣劇痛，太陽穴更是如同要爆炸一般難以忍受。

陳院的鼻子已經流出了鮮血，張時京忍着劇痛對他大喊：“陳院！你趕緊下去！這裡太危險了！”

然而，張時京自己也不好受，他早已滿頭大汗，汗水糊住了他的雙眼，卻絲毫阻擋不了他的視線在放射值與腦波變化圖之間來回穿梭，雙手在儀器上飛速操作，額頭上的青筋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劇烈跳動着。

李錦年此時雙眼死死地盯着玻璃裡的艾意，隻見他整雙手的仿真皮膚已經被抓爛，渾身劇烈地痙攣着，嘴唇也被咬得潰爛，細白的牙齒上還殘留着一些鮮血和肉渣，他用手撕扯着自己的頭發，表情極度的痛苦。

8000萬赫茲——

陡然間，一直以來仿若一潭死水般平靜的腦電波開始劇烈震顫，波形尖銳得幾乎要刺穿屏幕上限，房間裡的警報器也開始發出刺耳的尖嘯。

“不好！他快撐不住了！”張時京猛地站起身，雙手死死攥住操作台邊緣。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倒映着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數據，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顫抖：“腦波震動頻率已經超過安全阈值的三倍，再這樣下去不出10秒他腦中的芯片就會被震碎！”

李錦年沒有半點猶豫，瞬間發動能力。

超聲波在他周身展開的一刹那——

“嗡！”一股狂暴的能量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他的大腦像是被無數根鋼針同時刺入，劇烈的疼痛讓眼前一陣陣發黑，李錦年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艾意，再堅持一下...我會幫你的…”他的聲音卡在痙攣的喉間，化作無聲的唇語。

此刻病房裡正掀起一場無形的風暴：醫療儀器發出的高頻超聲波、艾意腦中暴走的芯片信号、自己強行介入的調控波段——三股能量在狹小空間裡瘋狂撕扯。

冷汗順着太陽穴滾落，在鏡片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醫療儀器發出的高頻聲波如同千萬把電鑽在顱骨内壁瘋狂刮擦，每一道聲波都在神經末梢激起撕裂般的劇痛，而艾意腦中暴走的芯片信号則像失控的高壓電流，順着李錦年的神經脈絡一路灼燒，所過之處盡是焦土般的刺痛。

李錦年：“……”

他猛地咬破舌尖，在劇痛中榨取最後一絲清醒，對着艾意失衡的芯片猛地加大輸出功率。

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承受着巨大的能量沖擊，自己的心率飙升至危險區間，頓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猛地湧上喉頭，嗆得他幾近窒息。

随着李錦年的超聲波強行介入，監測屏上紊亂的數據開始慢慢平複，當最後一個異常峰值趨近平緩時，李錦年才慢慢收回能力。

“下次...”他啞着嗓子對昏迷的艾意說，已經虛脫的手指輕輕推了推滑落的眼鏡：“記得...請我坐主桌...”

他雙腿踉跄的後退了幾步最後跌坐在闆凳上，閉着眼睛大口喘着氣。

“你還好吧？”張時京看着李錦年，急忙從桌上抽出兩張紙巾遞了過去。

李錦年接過，擦去唇邊滲出的血絲，他的狀态看起來非常不好…半晌，他才緩緩說道：“我沒事。”

“艾意！錦年！你們是不是在裡面！開門！！”突然外面傳來黎珂的聲音。

這時腦波儀器猛的發生了一個劇烈的波動。

“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傻逼！别讓他進來！”張時京目不轉睛的盯着儀器，頭都沒擡的對着李錦年嘶吼一聲，這時他已經臉色發白，隐約能看到已經有血絲從耳道裡流出來。

李錦年瞥了張時京一眼，目光又迅速轉向玻璃内，隻見艾意正用手瘋狂地抓着自己的臉，留下一道道血痕…看着眼前慘烈的畫面，他強忍住身體的不适，一咬牙快步走出放射室。

剛踏出門口，李錦年迅速抓住正匆匆走來黎珂的胳膊，用力将他拽到樓梯口。

“你們在裡面幹什麼！艾意呢！你把他從醫院接走究竟想幹什麼！”黎珂望着放射室方向，聲音幾乎變成了咆哮。

李錦年扶着牆，強忍住嘔吐的沖動，硬生生的吞咽了幾口口水才語氣虛弱的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要不是今天早上來軍區報到，碰巧聽到你的助理站在門口和一個老頭嘀嘀咕咕說大隊長帶了個仿真人來指揮部治病，我還真不知道出了這檔子事！”黎珂盯着眼前眉頭緊蹙，撐着牆還在發抖，顯然極為難受的李錦年，突然心一軟，語氣放緩的問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為什麼我一靠近這兒就頭疼得厲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錦年站得有些不穩：“艾意他想變正常，唯一的辦法就是使用軍區的超聲放射儀。”黎珂上前一把扶住李錦年，眉頭緊皺：“醫院的不行嗎？到底需要多大的能量需要用到軍區的？”

“……”

李錦年神色複雜的擡頭看着他，沒有說話。

黎珂見等不到答案，煩躁的一把甩開李錦年，大步向放射室走去。

“你如果想讓他死，那就進去吧。”李錦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現在正在接受100MHz的超聲波治療，而且整個過程必須保持清醒，腦波不能有劇烈波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100MHz？你是說1億赫茲？”黎珂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猛地一擡腿狠狠踢向身旁的牆壁，一聲巨響後，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他指着李錦年，聲音嘶吼着沖出喉嚨：“你丫就是會使用超聲波的基因改造人，你難道不知道這種頻率根本沒人能承受得住嗎！為什麼瞞着我，擅自批準他使用這麼危險的儀器，做這種不要命的事！”

李錦年直直地盯着黎珂的眼睛，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因為我相信他的判斷！相信他有能力應對！艾意從來都不是那個需要你庇護的人，黎珂，你還是先冷靜冷靜吧！”

“你他媽叫我怎麼冷靜？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來，現在人在裡面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你卻在這給我談冷靜！”黎珂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砰———

就在兩人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候，隻聽放射室傳出一陣巨大的玻璃爆炸聲，兩人迅速跑過去。

隻見張時京渾身滿是碎玻璃片，踉跄地靠在門口，耳朵裡流出一道猩紅的血液。

他雙手顫抖着，費力地從包裡摸出一根煙，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看着兩人虛弱的說：“成功了。”然後身體一軟倒了下去，李錦年連忙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身體。

這時聽到動靜的陳院和小王也從一樓跑了上來，助理小王從李錦年手上接過張時京，陳院立馬上去探了探鼻息和脈搏，長歎一口氣，“沒事，隻是暈死過去了。”

黎珂率先跑了進去，看到此時艾意渾身是抓痕無力的躺在儀器上，手指甲被翻開，指縫裡還殘留着一些皮肉，手上和臉上已經被抓的不剩一塊完整的皮膚，甚至裡面的金屬上還有道道醒目的抓痕，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在極度的痛苦中，硬生生地咬下了自己的舌頭，滿口鮮血。

“艾意！”黎珂沖上去緊緊抱住了他傷痕累累的身體。

他的雙手輕輕拂過艾意那滿是猙獰血痕的臉，聲音哽咽地問：“這樣真的值得嗎？”隻見懷裡的艾意，雖然閉着眼睛，嘴唇卻微微顫動，僅僅發出兩聲微弱的氣音，然後頭一歪，進入了休眠模式。

這時，剛剛分别給軍區醫療部和仿真人工程部打完電話的李錦年，快步走進了房間……

就看到黎珂緊緊抱着滿身傷痕、氣息奄奄的艾意，他緩緩走上前去，輕輕摸了摸黎珂懷裡艾意的頭發，動作輕柔得就像是在撫摸一隻受傷的小貓。

語氣溫柔的輕聲說道：“歡迎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