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序臉上精心維持的假笑驟然凝固,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從進門到現在眼睛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情感:“你,說什麼?”
“關副部長的聽覺系統也出現功能性障礙了麼?”艾意手中的鋼筆突然停止旋轉,金屬筆尖在會議桌上磕出一聲輕響,他慢條斯理地交疊起雙腿上下打量了一下關序:“果然,應該遵循自然歸律:物競天擇。那些強行保留下來的劣質基因,縱使僞裝得再好,遲早有一日也會原形畢露。”
“噗——”正在喝水的黎珂突然一口茶噴了出來。
艾意譬了一眼黎珂,默默的抽出兩張紙用食指和中指夾着遞給他。
全場瞬間又陷入了死寂,所有人汗流浃背,紛紛低下頭不敢擡眼,隻有李錦年推了推眼鏡,安靜的觀察着關序愈發蒼白的臉色。
突然,關序扶着桌子猛地一陣劇咳,臉迅速漲得通紅,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伴随着輕微的痙攣,整個人顯得異常痛苦。
周圍人見狀,一擁而上,紛紛拍着他的背,試圖緩解他的不适。
助力見狀趕緊跑去遞上一杯水,卻未曾想,關序在煩躁中一擡手,水瞬間灑了他一身,昂貴的西服被浸濕,精緻的紫羅蘭胸針也濕答答的滴着水。
“關部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麼辦事兒的!趕緊去拿紙給關部長擦擦衣服啊!”
“還擦什麼衣服!警務員!!警務員呢!快叫醫生!!”
隻見關序伸手一記耳光甩得助理踉跄着後退兩步:“沒用的廢物...”
瞬間衆人陷入了安靜。
而在這片死寂中,艾意隻是平靜地注視着這一切。
他連姿勢都沒變一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關序猛地擡頭,正對上艾意那雙無機質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嘲諷,沒有憐憫,甚至連最基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就像在觀察實驗室裡某個失敗的實驗樣本,冷靜到令人發瘋。
關序喘着粗氣,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手指慌亂地在西裝口袋裡摸索,終于掏出了一個可吸入式的藥盒。
他對着鼻子猛吸了幾口,清涼的藥霧緩緩流入肺腑,急促紊亂的呼吸才逐漸平複下來,關序皺着眉頭,向身邊圍着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開。
周圍的人見狀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中還帶着幾分擔憂,關序則站在原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看來關副部長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我就繼續了。”艾意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關序穩了穩呼吸,艱難的吞咽了幾下,才勉強的擡手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長話短說,爆炸當晚,由于病危我接受了意識移植手術,阿爾法公司企圖入侵了我的記憶并試圖扼殺我的自我意識,但是手段太低級,失敗了。”
“據我所知,全球範圍内光是統計在案的,就已經有超過十萬多例意識轉移手術失敗了。”
關序坐了下來,語氣平緩地對着艾意說道:“更不用說,還有那些在黑市中活躍的飛刀醫生。這麼多人嘗試都未能成功,這足以說明能從仿真人那裡獲取身體權的難度之大。然而,在你口中,這卻成了手段太低級?艾意,你是不是還隐瞞了什麼關鍵信息?”
坐在一旁的戰備部部長鐘嚴,雙眼瞪得滾圓,他手指指着艾意:“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有什麼隐情,最好現在就說出來!别以為我們都是傻子,能被你随便糊弄過去!!”
艾意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下兩人,不緊不慢的說道:“那是你們的認知局限問題,不是我的責任。”
李錦年适時推出一份文件,示意秘書小姐拿給關序:“這是艾意的腦波檢測數據,他沒有隐瞞什麼,确實不到五個小時就完成了意識占領。”
“嗯,小艾是特殊的……他是首個基因改造人,更是迄今為止全球唯一成功的腦部基因改造案例。”孟靜姝輕聲說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眼鏡框,鏡片後的目光既驕傲又哀傷,“你們不能用普通人的标準來衡量他。”
關序看向艾意的眼神更深了。
艾意并未察覺關序灼熱的注視,隻是平靜地繼續道:“獲得控制權後,我侵入了阿爾法公司的意識網絡。現在,他們的核心數據庫對我而言,就像一本攤開的書。”
“三個月前,阿爾法美國總部向所有技術型仿真人下達了一條最高指令:破解全世界所有核武器擁有國的核基地系統,更改核武器的投放坐标和最終發射權。”
“……”
艾意說完,全場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啪———
伴随着一聲清脆而突兀的斷裂聲,正在低頭專注做記錄的李錦年聞言猛然一怔,他握着鋼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就在這一刻,他竟然硬生生地将鋼筆頭都折斷了。
黎珂更是張大了嘴巴,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仿佛被艾意的話震得久久無法回神。
核武器……他們終于是對核武器下手了。
當初與仿真人的那場六年戰争,12月24日平安夜那晚的屠殺,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讓人類措手不及。
各種類型的仿真人,它們潛伏在人類社會的各個角落,滲透得太深太深…軍區、機場、甚至政府辦公大樓,幾乎被仿真人一夜之間鸠占鵲巢。
就在第二天的聖誕節,阿爾法公司甚至直接開始看似随機的亂投導彈,最後專家通過坐标一分析,轟炸過的地方從衛星地圖上來看,竟然是一顆聖誕樹,樹頂上最大的那棵星星位置,赫然就是總統府。
他們還惡作劇般地侵入了全國所有的公共音響、廣播和大屏幕。
零點這一刻,爆炸聲與尖叫聲交織在一起,而牛姐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歡快的旋律,卻意外地在全國範圍内響起。
歡快的歌聲,與眼前屍橫遍野、滿目瘡痍的街區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地上血水如河,映照着大屏幕上MV中那歡樂幸福的畫面…
血腥又荒誕的一夜之後,各個國家的武裝部幾乎都全部淪陷,隻有少數國家的核武器基地,這種國家級保密的反滲透重地,才作為人類最後也是最強大的殺手锏存活了下來。
一開始,聯合國在極度秘密的情況下,全票通過了一項決議:使用核武器直接向阿爾法公司大樓發射,一舉摧毀這個威脅人類生存的源頭,他們甚至做好了犧牲一小部分人的生命來拯救全人類的準備。
然而,阿爾法公司的監控網絡無孔不入,它們的情報收集能力超乎人類的想象,這項秘密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發現了。
就在會議全票通過的瞬間,全世界範圍内的有線電視和戶外大屏驟然變換畫面。
隻見西蒙斯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一頭金發張揚而耀眼。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Hello~弱小的人類們!”他的聲音拖得很長,帶着一種刻意為之的戲谑:“你們剛剛的會議,我可都聽到了。”
“那麼我也表示一下我的态度,如果阿爾法公司總部遭受核打擊,或是任何形式的火力侵襲,那麼,我将毫不猶豫地啟動所有導彈及重型武器,對人類密集區、核武器發射基地、核電站、核綁定工程、化工廠等關鍵設施,展開無差别的攻擊……”
言罷,他悠然起身,緩步走向攝像機,輕輕敲了敲屏幕,眼神中閃爍着冷冽的光芒:“并且,我還會投放人類文明已知的所有四級以上的生化病毒哦~”
這一宣布讓全人類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西蒙斯的威脅如同懸在聯合指揮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長達五年的戰争将人類文明推向了崩潰邊緣。在仿真人壓倒性的科技優勢面前,人類軍隊節節敗退,一座座城市化為廢墟。
面對種族存亡的危機,全球各國不得不緊急召集幸存的頂尖科學家,在日内瓦的地下堡壘召開了一場決定人類命運的會議。
起初,基因改造實驗僅限動物測試。
直到那個改變曆史的清晨——北京生物工程研究所突然宣布,首例人類腦部基因改造取得突破性成功。
那個被稱為一号樣本的改造者,其大腦開發度達到了驚人的98%,他不僅能心算核聚變方程,更展現出了近乎絕對理智的戰略推演能力。
這個突破像黑夜中的燈塔,讓絕望的人類看到了希望。
在一号樣本近乎完美的基因圖譜指引下,全球實驗室在三個月内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當聯合國正式啟動普羅米修斯計劃時,數以億計的民衆在軍事管制下湧向改造中心,渴望通過基因強化獲得生存的權利。
然而這種違背自然屆規律的進化背後是慘烈的代價。
僅僅是提升人類自身單項能力的Ⅰ型基礎改造,死亡率就高達71.4%!受試者往往在基因重組過程中就因心髒爆裂而亡。
選擇Ⅱ型跨物種基因改造的勇士們,首先要經曆一場堪比地獄的蛻變。
一開始高強度輻射會将他們全身的DNA鍊全部損壞,接下來的七天裡,受試者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皮膚像腐爛的牆皮般片片剝落,此時他們的聲帶早已撕裂,隻能發出急促的氣音,脫落的内髒組織混合着淋巴液從排洩孔不斷湧出,技術人員需要每隔半小時就用高壓水槍沖洗手術台。
直到第七天,當編輯好的基因被注入脊椎時,幸存者要承受新一輪的生不如死,新生的組織像岩漿般在皮下翻湧,全身的愈合帶來渾身的瘙癢,仿佛千萬隻螞蟻在骨頭裡爬行,但被束縛帶牢牢固定,連一根手指都不能動。
火葬場的煙囪晝夜不停地噴吐着黑煙,方圓十裡的雪落下來都是灰色的。但排隊的人群依然望不到頭,與其被仿真人像宰豬一樣處決,不如賭上這千萬分之一的機會。
一開始,這些超級戰士在局部的區域戰争中起到了很大的反恐作用,給仿真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但希望的曙光轉瞬即逝。
當仿真人的量産速度達到每小時50具時,而人類培養一個超級戰士就要付出上千萬條生命的代價。
就在全球人口從80億驟減到20億不到的慘烈背景下,聯合國不得不再次面臨是否使用核武器的艱難抉擇。
而這一次,會議室内充滿了緊張與焦慮,各個國家的代表人分為了兩種不同的陣營在激烈交鋒。
以俄羅斯為首的激進派代表猛地拍案而起,他的領帶歪斜地挂在脖子上,眼中燃燒着決絕的火焰:“先生們,我們不是在讨論生存,而是在選擇死亡的方式!與其像牲畜一樣被屠殺,不如用核彈轟開一條血路與仿真人同歸于盡!即便99.9%的人類會因此滅亡,剩下的0.1%也将是向死而生、重建人類文明的亞當與夏娃!”
反對席上,以英國為首的保守派的首席代表緩緩摘下眼鏡,用袖口擦拭着鏡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緩緩歎了口氣:“西伯利亞殘忍的浪漫犧牲主義。”
他一邊說着一邊向俄羅斯代表團展開一份數據報告:“我們更傾向于以核武器為威脅,與阿爾法公司進行談判,換取人類獲得一小部分的城市資源與衣物資源,确保人類的基本生存,根據計算,隻要西蒙斯接受我們提出的保留區方案,至少能确保15億人的基本生存。”
各種語言的聲音在會議室内回蕩,一群穿着西裝的政客毫無風度的站在桌子上唾沫四濺的互噴,最後還差點發展成相互薅地中海發型上的那一塊假發套:
“瘋子!想死自己去死!”
“懦夫!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的軟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