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腳踩死從合金地磚的縫隙裡冒出的變态四葉草,淩霄不由有些恍惚。
他仰頭望着高聳入雲的方尖碑,和廣場正面飄揚的聯盟旗幟,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碑體。
蝕刻着無數烈士姓名的碑體熠熠生輝,指尖觸碰那些溝壑的刹那,視網膜前自動展現出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畫面:
數千架變形戰鬥機在阿斯澤拉的邊界線燃燒成環狀火鍊,赫克托星人的觸角在輻射風暴中片片剝落,最刺目的是諾瓦星母艦展開的湛藍色冰晶能量網——幾經填充後,仍被黑洞中鑽出的星際怪獸撕成碎片,當然還有人類的星際艦隊,前赴後繼地沖向無邊的黑暗中。
淩霄踉跄着跪倒在紀念廣場的台階上,看到自己顫抖的掌心裡,正有什麼東西在與碑體深處的震動産生共鳴。和平,在這個混亂的星際時代,不過是一場奢侈的夢。
穿梭車駛過灣流區新鋪的路面時,戰術目鏡不斷閃爍,試圖捕捉一些記憶中的畫面。别墅花園的銀杏樹集體轉向他歸來的方向,上一次回來還是六年前,看來秦戟的愛好沒變——還是喜歡把監控設備改造成綠化帶。
"歡迎回家,二級警戒對象。"
智能門鎖的人臉識别系統也是新換的,入戶花園的錦鯉池躍出兩條海豚,不過是僞裝後的粒子炮。淩霄對秦戟的品味再次發出感歎,隻比自己大一輪,審美卻如此老派。
起居室裡飄着一股清淺的茶香,想必是父親剛泡了玫瑰普洱。淩霄走上旋轉樓梯,見秦戟辦公室的門開着,決定先去打個招呼。
“倒也不必為了道謝趕回來一趟。”
和淩霄的淺灰色發色不同,秦戟留着一頭黑色短發,淺棕色的瞳仁,戴着一副金邊護目鏡,高鼻薄唇,不怒自威。有人稱他為“移動的軍事法庭”,在他擔任代理統帥的五年内,确實把奧西裡斯治理得井井有條。
“幫你解決了一個小麻煩,”秦戟示意正準備給淩霄做安全掃描的T-700S離開,“也給你的未婚妻留個好印象。”
“誰說我要謝你了,”淩霄的注意力很快被他面前的全息星圖幕牆吸引,那些代表蟲洞的猩紅色漩渦正在吞噬阿斯澤拉星系的邊防線,“又來?”
“小case,”秦戟指尖輕劃,切換到第九區的布防圖,“你隻要在第九區守好阿斯澤拉的大門,同時别讓防禦派鬧得太兇。”
看來加藤因被謀殺的消息已經傳到首都,淩霄伸向雪茄盒的手突然僵住,不過這玩意他從沒試過。
“還有,”秦戟從他手裡奪過剪刀,“抓緊時間和諾瓦星那小子生個孩子。”
在浴場星的經曆讓路銘一的性征具象化了,淩霄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你也知道他是個β,和外星人做那種事,總得給我點心理緩沖時間。”
“需要我提醒你,你的生母也是個諾瓦星的β麼?”秦戟彈落的煙灰在觸地前被家政機器人手裡的煙灰缸接住,他淡淡地吐出一口煙:“還是需要我給你傳一份教學指導視頻?這種事也要人教?”
“你——”淩霄還不至于為後面這些葷話動手揍他,可正如秦戟所說,他的生母淩舟荷,也來自阿斯澤拉邊緣的諾瓦星球。
作為首批跨物種結合對象,父母的婚姻契約書至今封存在國會大廈檔案館,簽字欄留下的不是指紋,而是兩人的基因譜系圖。
"輻射造成的影響,她走的時候很痛苦。"秦戟的目鏡閃爍,影像記錄在藍光中閃爍。他們的父親站在還未重建完畢的奧西裡斯國會講堂,正将戒指套在淩舟荷左手的無名指上。而彼時剛喪母的秦戟攥着母親的照片,瞳孔裡倒映着新生兒的嬰兒床——那是專為即将出生的淩霄準備的賀禮。
門外響起一個冰冷的女聲:“淩霄,你回來了。”
家政機器人小聲地開啟室内空氣淨化功能,秦戟手中的雪茄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母親,”他繞過書桌走到女人面前,俯身賠笑道:“上周從克羅根星運來的燕窩您吃着還好?”
走進書房的女人和路銘一一樣,有着藍色的雙眸,一頭淺藍色的長發因年齡漸長變得淺而透明。
淩霄的視網膜被迫接收了封存的記憶數據:母體子宮壁多次被不兼容的胚胎能量貫穿,産後大出血的淡金色血液需要摻入人類骨髓才能凝固。哺育室裡,還是嬰兒的自己張開小嘴撕咬母親的□□,而那些溢出嘴邊的淡金色液體,分明是諾瓦人的鮮血。
她幾乎從未在公衆眼前出現過,自從淩霄出生,就再也沒離開過奧西裡斯,更别提回到她遙遠的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