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别墅難得一見地燈火通明,量子感應器捕捉到生物電信号瞬間,十二道安防光軌立刻整齊地投出光影,就像在草坪上織了一幅美麗的星圖。
二号機器人正在廚房裡忙碌,廚房的自動化系統在它的指揮下流暢運轉,機器人的金屬手臂不停揮動,一邊精确地翻動食材,一邊還得驅趕身旁礙事的某人。
“辛苦了二位!”淩霄系着一條繡滿諾瓦星冰晶的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來,手裡拿着鍋鏟和一根長柄勺,像拿着指揮棒般在空中比劃着,“發布會我看了,完美落地!效果好得不得了,就連諾瓦星民衆對第九區負責人的喜愛程度都已經漲了兩個點!”
廚房裡傳出食材下油鍋的刺啦聲,他扭臉回到廚房,全然沒察覺空氣中的低壓氣氛。客廳背景牆的全息影像還在重播發布會的精彩片段,大大的特寫鏡頭給到周爍握着路銘一左手的場景,畫面已經被“好甜”、“磕到了”的彈幕塗滿了。
“我讓二号準備了晚餐,還有克洛根星新出的那款冰藍氣泡酒,”伴随着廚房裡廚具和食材炒作的奏鳴曲,淩霄故作兇惡地宣布:“今晚不許敷衍,誰都别想隻吃能量棒就溜!”
但回應他的,是一長段沉默。
周爍脫下正裝外套,交給四号後就往樓上走,機器人的金屬足音與他穩健的步伐交織,“我沒胃口,先洗個澡。”
“你這人怎麼這麼掃興——”淩霄沖出廚房,想攔住周爍,沉重的腳步聲卻已經越過樓梯第一節踏闆,消失在了樓道深處。
他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路銘一。
路銘一站在玄關處,剛換完一隻拖鞋,翅骨瑟縮着,眼睛下方則是幾乎掩不住的青灰色陰影。
“我……吃一點吧。”他低聲說,眼神無力地掃過桌上幾盤冒着熱氣的古地球菜肴。
“好。”淩霄點了點頭,語氣不再那麼輕快,帶着一點柔和的溫度,“來,坐。”
三号機器人為兩人倒了酒,氣泡在杯壁翻湧,幽藍的光在玻璃杯内旋轉,仿佛光陰的漣漪。二号又端上來幾個菜,但兩人都沒動幾筷子。空氣中彌漫着食物的香氣,淩霄把兩盤諾瓦星人常吃的蒸點換到路銘一面前。
“我在鏡頭前的表現還好吧。”路銘一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他連自己都不太敢聽見。
“你表現得不錯,”淩霄認真地盯着他,“我沒寫的地方你也發揮得很好!”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路銘一擡起頭,淺藍色的眼眸下染上一層紅霜,“我知道我在為諾瓦星人争取權利,我知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應該配得上我的身份……可我還是會在被記者打斷後卡殼,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氣泡的刺痛讓他不由得咳了兩聲,他将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剛才還很熱鬧的新聞播報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你知道嗎?我其實很想……很想問他,我做得還不夠好嗎?為什麼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肯定?哪怕是私底下也沒有。”路銘一垂下眼簾,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淩霄沒有立即回應,他隻是看着路銘一,指尖輕輕轉動着酒杯的杯壁,光線在酒液中折射出一片片細碎的星光,仿佛正從其中窺探着未來。
“他不是容易表達的人,”淩霄放緩語氣,仍堅定地肯定他,“但……你的表現真的沒問題。”
路銘一笑了一下,帶着一絲自嘲:“你當然不懂,你又不是——”
【第九區的負責人】話沒說完,他便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低下頭。
淩霄沒有追問,神色嚴肅起來,喝掉自己那杯酒之後,又默默将路銘一的酒杯添滿。
“你喜歡阿爍,對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因為并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話音落下的一刻,路銘一驚愕地擡頭,卻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他張了張嘴,最後隻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喜歡他又不是什麼丢人的事,”淩霄笑了笑,“還是要祝賀你。”
他沒有再說更多,隻是舉起杯子與路銘一輕輕碰了一下:“為你今天的勇氣。”
不管是發布會還是感情。
兩人默默飲盡杯中酒,桌上隻剩菜肴未動,和逐漸冷卻的溫熱。
夜深了,客廳裡隻剩餐桌上的壁燈還亮着,柔和的光灑在空氣中,映照出一片稀薄的溫暖。淩霄沒有起身收拾,也沒有叫二号過來處理餐盤,隻是默默坐着,看着對面路銘一沉沉睡去的模樣。
氣泡酒喝得太快,他醉得很輕,也很安靜,趴在餐桌上,嘴角還殘留着些許倦意。
淩霄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輕輕移開視線。
數十天的相處,并不算長,但足夠讓人改變一些最初的成見。最開始,他确實有些讨厭路銘一——太端着了,總是一本正經,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好像從頭到腳都不屬于這個地方。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卻開始注意到,那副高冷的外殼之下,藏着某種近乎令人心疼的堅韌。
這個諾瓦星人,從不主動争取什麼,卻默默承擔着許多本不該他承受的事。一個人跨越六百光年的距離,獨自駕駛老舊型号的星艦,從諾瓦軌道躍遷進奧西裡斯第九區——單是這件事,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他不僅沒迷失方向,還能迅速适應第九區這樣充滿政治旋渦與人心算計的複雜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