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把門帶上,留出空間,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門合上的一瞬間,病房裡陷入一種暧昧而靜止的沉默。
二号家政機器人滑步而來,聲音平穩:“是否現在進行清潔與更衣?”
明明是一句在正常不過的程序語句,卻令屋内的氣息倏然變得燥熱。
“嗯,”淩霄别開視線,手指緊緊扣着被角,半靠在機器人扶臂上起身,“躺了三天,都臭了。”
路銘一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出“星骸再生倉自帶清潔功能”這句話。
水聲很快在浴室響起,淋浴間的霧氣順着門縫彌散開來,空氣變得濕潤而粘滞。路銘一坐在床邊,想到他們兩個之間發生的種種,在浴場星的搜救活動中,他被淩霄抱在懷中,而這一次襲擊事件,他還給淩霄的公主抱。
人類的體溫還有人類的重量,原來和諾瓦星人差這麼多。
淩霄花了很長時間才洗完——比平常更久一點。門開時,水汽翻湧中他裹着浴衣走出來,頭發濕漉漉的,滴下來的水珠順着頸側滑進鎖骨。他顯然還沒完全恢複,腳步輕緩,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弦上。
“幫我拿一下……那件襯衫。”他指了指床邊衣架上的衣物,聲音微啞。
路銘一下意識起身,将襯衫遞過去,卻又不知為何沒有立刻松手。
淩霄轉頭看他,兩人視線撞在一起,水珠從他睫毛尖滑落,像極了遲到的雨。
“你……”路銘一終于放開了衣服,但聲音有些發澀,“你肩上那是什麼?”
淩霄低頭,順着他的視線一看,這才發現他看的是自己肩胛骨,兩道淺淺的、對稱的痕迹顯露出來——宛如羽翼未生的印記。
他愣了片刻,慢慢在沙發上坐下,安靜地用毛巾擦着頭發:“小時候留下的。”
“傷疤?”路銘一皺眉,“像是……翅骨生長點。”
“嗯。”淩霄沒有否認,語氣平淡,卻隐隐帶着一絲舊日的傷感,“未發育成熟的翅骨。”
路銘一沒有打斷他,隻是緩緩坐到了他身側,目光落在那兩道線條分明的痕迹上。
“據說這種情況,骨骼會不斷刺激神經,造成慢性發熱和抽搐。後來……做了切除手術。”淩霄說到這兒,手指不自覺地覆上自己的後肩,“所以,現在隻剩下這兩道痕迹。”
路銘一輕輕伸出手,指尖在他肩胛上的舊傷上停住,遲疑了一瞬,才落下——像在觸碰某種隐秘而疼痛的記憶。
淩霄沒有躲,反而順勢靠得更近些。他的嗓音低而啞,像是要從骨縫裡擠出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我小時候母親曾抱着我飛起來過,後來我還很喜歡把毯子披在背上,對着鏡子學飛。隻可惜最終證明我是個失敗的雜交品種。”
路銘一收回手,那一瞬間眼神有些熱。
“你不是失敗的。”路銘一低聲說,像是一句誓言。
他的嗓音發緊,想說“雜種”這個詞,卻被喉嚨哽住,最後那句“也不是什麼不好的”甚至顯得有些笨拙。
可淩霄卻笑了,低低的,像是突然卸下了一點自嘲的防備。他沒有再繼續逼問什麼,隻是擡手攏了攏自己半幹的發,站起身:“走吧,再晚些我們就得被媒體批評不守時了。”
“你還很虛弱。”路銘一說,卻還是幫他系好了領帶。他的指節在淩霄鎖骨間輕擦而過,明明隻是簡單的動作,卻莫名帶着某種親密感。
淩霄沒有避開,反而在他收手前忽然道:“發布會上,你會站在我身邊麼?”
路銘一一怔,眼中掠過一絲不可思議的驚訝。他明白,這不隻是一個禮儀動作,而是一種公開的姿态——不再将他作為外交上的配偶,或某種政治籌碼,而是個人立場上的支持者。
他低聲回應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