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看到路銘一這樣——那種小心翼翼的、深藏着害怕的神情，不是出于生氣，也不是争執，而是帶着一種近乎悲哀的疼惜。

“我知道你放不下第九區。”路銘一斟酌着措辭，“可是……你要先活着，才能談未來。”

淩霄低下頭，眼神輕輕一動，半晌才輕聲開口：“好，我聽你的。不過……再給我一點時間，至少等農貿市場竣工，我還得安排好負責人的交接，找一個信得過的人。”

“你同意了？”路銘一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答應，語氣中透着不敢置信。他擡手撫上淩霄的臉，“我一直以為你會拒絕，怕你說你還有太多理想要實現，怕你覺得我是在逼你放棄。”

“我都說過了。”淩霄握住他的手，語氣柔和得幾乎不像他平日那樣理性疏離，“以後都聽老婆大人的話。”

“治療？去諾瓦星？”周爍敲擊戰術闆的手指猛然一頓，像是沒聽清似的擡頭看他，“淩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聽别人勸了？”

“阿爍……”淩霄擡手揉了揉眉心，語氣裡透着一絲無奈地笑，“你能别用這麼諷刺的語氣嗎？”在這間連呼吸都能加密的辦公室裡，他居然會和周爍聊感情相關的問題，這種事放以前簡直是幻覺。

周爍哼了一聲，語氣卻緩了下來，“所以是路銘一勸你的？”

“……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怕死。”淩霄低頭，聲音輕了些，像是終于承認了某種他自己也不太習慣的脆弱。

“是個好事。”周爍笑道，“你以前就算半條命都快沒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現在居然開始自我保護了。看來我真的該好好謝謝他。”

“别。”淩霄立刻擺手，眼神有點躲閃，“我不想讓他知道，他對我影響有多大。那人要真知道了……我怕他驕傲得不行。”

“也許你在他心中的位置，比你想象得還要重要。”周爍一邊說，一邊卻笑了，語氣帶着某種罕見的溫和。

“不過說真的，我這次去諾瓦星，也不完全是為了治療。”

“是為了追查威脅信息的源頭？”周爍接話。

“嗯。”淩霄眼神陡然鋒利，笑意也收了起來。短短一個瞬間，他像變了個人，那是隻屬于一個戰士的冷靜與決絕，“還有殺加藤因的兇手，不是說自己是防禦派的人嗎？我想親自查清楚。”

“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防禦派在諾瓦星還有據點。”周爍話音剛落，自己也意識到這個推測并不牢靠，語氣一頓。

淩霄順勢替他接上：“他們是整個阿斯澤拉聯盟裡最反對諾瓦星人自治的派系，怎麼可能不在諾瓦星安插眼線？正因為那是他們最痛恨的地方，他們更有理由去掌控它的動向。”

“無論是你、我，還是路銘一。”周爍回憶起就職典禮那場幾乎震撼整個星系的襲擊，目光一沉，“隻要我們仨有一個人出事，這場聯姻就徹底失敗了。而防禦派，也就能借此大做文章，借機推動更強硬的排外政策，甚至徹底将諾瓦星人隔離出去。”

“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說到這兒，淩霄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裡帶着一點少年氣的得意，也藏着隐隐的羞赧，“我和路銘一現在相處得挺融洽的，至少沒想象中糟。”

周爍挑眉：“但是你的最終目的沒有告訴他，對吧？”

“嗯。”淩霄點頭，眼神變得堅定，“這趟遠行，對外可以說是度蜜月，也可以說是回娘家。讓他們親眼看看，所謂‘異族聯姻’不僅沒出亂子，反而過得比誰都團結。這才是他們最害怕的。”

“我和你一起去。”周爍沉聲道，他知道，淩霄要面對的将不僅是傷病治療，更是一場可能遠比第九區複雜得多的政治博弈。

“你不能去。”淩霄卻一口否決，把一份名單投到了他們面前的全息屏上，“我走之後，第九區不能亂。這裡幾個是我最近重點培養的人，雖然都沒單獨負責過一整塊區域，還需要你的支持。”

他看着周爍，認真地說：“你在，我才能放心去做這件事。”

周爍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卻也明白，此刻說什麼都比不上對方眼神裡那句“我相信的隻有你”來得分量更重。說到底他和淩霄都是一類人，在他們心中，總有比愛情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