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春勸不動他,便不再提。看似死心了,實則沒有——
汪小春一直認為周國雄這麼不重視李知,是因為第一回見面時李知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隻要能扭轉這種印象,她便可如願了。
如何扭轉呢?正好李知過完暑假後就是初三生了,即将面臨人生第一個分水嶺——中考。
“隻要你中考考得好,叫你爸對你刮目相看了,那麼這些事也就能辦成了,你争氣一點,聽見沒有?”汪小春耳提面命。
李知能說沒聽見嗎?隻能拼命點頭,汪小春就滿意了些,拍拍他肩膀,“乖。”
李知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他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總覺得汪小春手一擡起來就是要打他,在周家,其實周國雄對她還蠻好的,就是周柏宇會給她氣受。
周柏宇是住宿生,隻有周末回來,他一回來,汪小春就生氣,李知就遭殃。
因為她每每受了氣,就會從李知身上讨回來。
到周家後便不是先前那種歇斯底裡的打法了,就是幾句罵,幾個耳光——
耳光也不痛,但是人被打得多了,“奴性”也就越來越重,李知的脊梁也愈來愈彎。
之前還會四處亂竄地躲,到後來躲也不躲了,反正身體也麻木了,習慣了。
汪小春是典型的中國式父母,她對李知說:“打是親罵是愛,媽都是為你好——做爹媽的都是這樣的,哪有不打孩子的,那是溺愛!”
李知不敢質疑她,也不怨恨她,因為他知道,汪小春其實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好幾次撞見汪小春在吃藥。
他隻能不斷地安慰自己,媽媽為我好,媽媽愛我,而汪小春則欣慰于他的聽話,又憂心于他的木讷——李知實在不是讀書那塊料。
汪小春為李知設定的目标就是“超過周柏宇”,可是超過周柏宇,談何容易呢?
他從小到大受到的都是頂尖的教育,英語當作母語一樣的學,從城中村出來的李知怎麼跟他比?
其實李知的成績也不算太差,以前在學校能穩在班級前十,轉學後徘徊在中遊偏下,但是中遊…這實在太平庸了,汪小春無法忍受。
她開始為李知排課,排課外補習班,整個周末排的滿滿當當——
從早上八點開始到十二點去培訓機構上數學和語文,兩科各兩小時。下午一點到三點半去學校老師家上科學,四點到六點去培訓機構上英語,吃過晚飯去學校老師家上數學,上到九點。
周六如此,周日也如此,每個老師都會布置作業,譬如一張試卷之類,李知既要做這些卷子還要完成學校作業,熬到兩點才能睡。
有一個詞叫作“适得其反”,這樣的高強度補課非但沒能提升李知的成績,反倒讓他的總分退步了——因為李知太累了,他累得聽不進課,累得隻想哭。
初中的考題,能有多難呢?其實隻要李知好好聽,他一定能将分數提上去,可問題在于他無法聽……
周末應當是快樂的,放松的日子,可這兩天對于李知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他本以為不斷地往外跑是一件好事,因為能躲過周柏宇的刁難,李知還是太天真了,殊不知隻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
聽不進課,成績下降,遭到打罵,惡性循環——初三第一學期期末,李知考了個奇爛無比的分數,爛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考出來的。
汪小春氣得發抖,再一次恢複了那種歇斯底裡的打發,直接拿高跟鞋往李知身上砸。
那剛好是一雙粗跟鞋,砸在李知手臂上時他幾乎覺得自己的手臂要斷了。
汪小春沖過來,瘋了一樣對他又踢又打,李知被耳光扇的腦袋嗡嗡響,眼前昏昏的,感覺鼻孔處有濕黏黏的東西湧出來。
李知一摸,一手的血。
他哭了,大哭着逃,隻是穿着拖鞋行動不便,一時腳底打滑撲在了地上,眼鏡甩了出去——正好掉在大門邊。
李知沒有力氣站起來,隻能匍匐過去,就在他指尖将将觸及眼鏡腿時,大門被推開了,一隻雪白的限量款球鞋踩在他的眼鏡腿上,與他的指尖僅幾厘之遙。
他仰頭看去,看向那球鞋的主人,那是一張他隻見過一次,卻無法忘記的臉——
是褚明彰。
李知後來想,褚明彰好像就是有一種能力,能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
回回湊巧,回回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