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儀收回了手,猛然看着蕭護衛。
盡管還是那張清秀尋常的臉,但是,沒來由的,他感到一種莫測的詭異之感。
“你···”
“我是誰麼?”蕭護衛淡淡笑了一瞬,手指散漫地動着,那原本已經甩脫的魔氣似乎又彙聚起來,凝結在周圍。
薛儀淩空劈出一劍,卻砍落在一團黑氣上。
殺戮之氣如同旋風一般瞬間箍緊了所有人的喉嚨,濃厚的黑氣,如同不透光的黑夜籠罩在衆人周圍。
風聲過後,原地隻殘留下一張使用過的輕薄的臉皮,是易容!
劉七爺看着地上的人‘皮面具,渾身發着抖。
方離龍潭,又入虎穴。
“他消失了···”肖長老一動不敢動,愣愣道,“那、那蕭護衛怎的成了魔族?”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有的是無邊的寒氣。
薛儀暗定心神,提起長劍,将衆人壓在身後。
然而林深處到處是魔族的氣息,他們已經無處可退,魔奴已經将整個深林包圍了起來。
“蕭護衛”扯下了發帶,脫去了鞋襪,此時正披發跣足行在高處,夜風呼嘯而起,将他墨色的長發吹得四散。
戚掌門就那麼被遺棄在道旁,雙膝壓在胸前,弓着背,頭顱陷入泥裡,像一具廢棄無用的人偶,雙目仍是娴靜地閉着。
魔氣漸漸散去,薛儀一行人看向那處,見那個魔族人半身隐沒在月影下,身材瘦長挺拔,衣衫單薄,縱然渾身上下沒有一件兵器,卻無端透出一股令人戰栗的威儀。
忽而,他雙唇微啟,發出某種古怪的音調,聲音一出,那一衆魔奴卻撲通一聲,齊刷刷跪在地上,把頭埋在地上,對他作出頂禮膜拜的姿态。
那個人隻眸光低垂,默默看着衆魔的跪拜。
薛儀心頭一駭···他們以頭搶地,仿佛跪拜一個至尊貴的魔族···這個景象···
那個在康城救了自己的,難道是他?
然而,當初那個聲音那樣冷冽,那樣靜肅,而這人的聲音裡,又帶着截然不同的清越和陰柔,倒像個謙謙的君子。
正在驚疑不定時,薛儀的右手一疼,卻是昊月緊緊抓住他手腕,退了一步道:“快走,薛儀,立刻跟我離開……”
薛儀望着他,驚駭于他突然的失态——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他這個魔域至尊都為之膽顫的嗎?
“魔族王···祀容···”恭清和冒着冷汗忽而清醒過來,他猛地抓住宋铘為他療傷的手,竭力起身:“他竟從魔域出來了···”
“···那個折辱了戚掌門的魔頭!是他!他這張臉,我到死也認得!”劉七爺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天啊,他一直在我們身邊!”
莫非,玉書的生父,竟是這位魔族王嗎?!
薛儀心頭一震,看向高處那張雌雄莫辨的豔容,叵測的心神意态,恍若一眼看不見底的疏冷夜色。
正如薛儀凝視着他,對方也饒有興味地盯着他望——從他遮面的輕紗直到沾血的衣衫,再到他握着百丈蓮的右手,每一寸都不放過地琢磨着,簡直就像毒蛇盯着一隻纖弱溫順的獵物。
再望着,那毒蛇一般的暗色雙眼中,又似乎含有某種深沉的情緒,然而那種情緒卻很好地隐藏在面上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中。
薛儀隻是被他望得莫名其妙,眉頭一再緊鎖。
他終日與寒氣相伴,然而魔族王身上的氣息卻莫名的詭異,讓人不适。
現在自身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不僅如此,空虛的丹田還有些隐隐作痛,他們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已經再經不起漫長的戰鬥了!
關潇潇知道關靈滅派的仇人就在眼前,一腔怨憤洶湧而出,她幾乎咬碎銀牙道:“我堂堂一個元嬰修士,豈是那貪生畏死之徒,他魔族王既然在此,我正要取他的命!”說罷提劍而去。
百年的恩怨,在這一刻蓋過了對于力量懸殊的恐懼,就算暌違日久,也恨不得與他玉石俱焚。
聽到關樓主這般言辭,薛儀心道一聲糟糕,然而還沒等他攔住,肖長老也召出本命法器,緊随其後:“死就死吧,讓我助你去!”
劉七爺退了兩步,搖搖頭,喃喃自語道:“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現在,隻有那個人可以救她。”
“老東西,你嘀咕着什麼?”宋铘靠他較近,隐約聽到幾字。
老人也不答話,哆哆嗦嗦舉起一個如墨的竹間樣件,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地上石頭上磕去。
瞬間砰!的一聲,玉碎于石上。
随即風沙激蕩,原本就濃重的黑氣更是膠着鬼泣之聲,裹在衆人周圍。
“這又是哪一出?”肖長老眼看着那股黑氣細密地纏在自己身上,竟然連靈氣都慢慢侵蝕起來,忍不住又氣又急道。
那股黑氣将數人團團圍住,随後又溢散開去,如絲線一般追逐着關潇潇和薛儀的身後,關潇潇揮手便是一劍,精純強大的靈氣一下子将黑氣打散了,然而那些東西卻逐漸越發溢散開來,猶如海浪一般将兩人吞沒。
她詫異道:“這是什麼東西?”
此時帶領魔奴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魔族王的身邊,他低首看到這一重黑氣,輕聲道:“祀容大人,時機已經到了,要不要我去···”
“不必。”魔族王居高臨下,望着陷入魔陣的衆人,忽而踱步往前,走到戚掌門的肉身面前,一把将她的提将起來,單手掐住她的喉嚨。
劉七爺慘叫一聲,絕望地在黑氣中掙紮起來。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緊密錯落的黑蝶,盤風而起!
薛儀心頭猛然一動,回頭一看,但見少年将短劍往手上一劃,竟顧不得暴露身份,逼出了三滴鮮血,影蝶随身而起,一并沖出了魔氣的包圍!
“阿月,不可!”薛儀吃了一驚,一劍了結了眼前的魔奴,就要阻他前去。
魔族王看着兩師徒靠近身前,忍不住笑了一聲,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可笑的一幕,他移目,又看向自己手上的這個女人,手中化出一片極薄的刀。
“住手!”昊月臉色煞白地大吼出聲。
然而少年那隻手,方才觸及她的衣角,冷刀已經落下。
鮮血自切開的斷口出流淌出來,沾染上她蒼白的臉頰上,那雙緊閉的眼眸,從此再也不會睜開。
一顆美人的頭顱滴溜溜滾落在山下,鮮血濺到昊月的身上,血還保留着一絲生命的熱度。
少年整個人都愣住了,隻看到眼前一片的血色,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劉七爺被此一激,直接軟倒下去。
薛儀迅速祭出靈劍,逼出一絲靈力,想要掙脫魔氣的束縛,然而黑暗中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不要動!”
薛儀顧不及回首,身上的靈氣便迅速為黑氣所吞沒,随即被一股蠻力攪進早已大開的未知法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