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宮竟家的地盤,竟溪正去往守衛最為森嚴的九浮遊宮,來看看那個被魔宮守衛帶來的身份可疑者。
下面的呈報,說是一位具有高階魔族氣息的半魔。
當他趕到此處,身着黑色長衣的男子自床邊回頭,面容冷峻的神色幾不可查地變了一瞬,随即對他點點頭,示意他走近前來。
這是他的父親,即将卸任的竟家族長竟無極,已經是活了近萬年的老怪物,卻也因獨特的功法,那一張臉仍保持着全盛時期的年輕相貌,絕色之名也在魔域中傳頌了萬年。
見父親那一抹罕見的憂色,顯然是在查探了那半魔血脈之後,才有的。
列位在座的長老,都是竟家德高望重的前輩,本是為了祭祀事宜才會現身,此時竟然都聚集到這個狹小的廂房之中,在他來之前已經進行了一番讨論。
竟溪走近前來,單手掀開了床前的紗帳,床上的人被黑色玄鐵鎖住手腳,鎖口處還有半指的空隙,腕口就那樣松松垮垮地禁锢着。
這人實在是消瘦得很,十指微扣,有過明顯掙紮的迹象,然而已經被父親施展了咒術,也不知這個昏迷狀态維持了多久。
他移目看向床上那半魔的正臉時,終于臉色一變。
這不是跟随着恭清和幾人來到魔域的其中一位麼?藏在那個人修的身後,沒說過一句話,倒是這張布滿傷疤的臉讓人印象深刻,當時隻是看了一眼,他就移開了目光。
“你也覺得像?”竟無極觀察着他的臉色,突然開口道。
竟溪看着他父親,有些不知所以道:“像什麼?”
“你再細看,難道,你已經忘了麼?”父親的語氣平淡,卻是帶着一絲不可察覺的情緒,倒使他那一副萬年不變的豔色,煥發出幾分生動。
竟溪的長相随了這位父親的七八分,卻因為真正的年輕着,那眼角眉梢的神情,随着情緒波動而泛起淡紅,倒越發能勾動旁人的心魄。
他再次低頭,看着床上那個昏迷的清瘦男子,兩眼掃過他縱橫交錯的傷疤,再細看他的眉眼,口鼻,終于,倒吸一口冷氣。
是那個女人!
他的弟弟曾大張旗鼓娶回竟家的人類修士!
然而,她也在竟家受盡折磨,最後,差點連孩子都保不住。這個人···卻長着一張與那個女人十分酷似的臉!
父親露出幾分失而複得的歡喜,然而想到什麼,歡喜之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以言說的苦澀,隻低聲道:“不會錯的,他是祀容與那個女修的孩子。”
“然而,這怎麼可能!”竟溪幾乎失聲大喊道。
“你冷靜點,想一想當年,隻是聽那劉姓人一面之詞,說祀容親手将那孩子殺了。”他将手指向床上那個人,道,“你我也确實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孩子的屍體,現在···”
“你說他撒謊?不,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竟溪感覺腦子一亂,有些語無倫次道。
“祀容那麼痛恨人類,他不可能與那女修有夫妻之實,就算有,也不可能容許她将孩兒生下來。然而,他卻一直護着她,直至她将要臨盆,為父當時沒有想通,還派出暗衛要刺殺那個女人,我想,就算是當時你沒有将她偷偷接走,祀容也必然會出手的。”
在那時,竟無極獲悉家族中出了如此一樁醜事,隻想盡快了斷,做得過于狠絕,後來卻是有了悔意。
他歎了一聲道:“祀容既然對那女人,是出自真心,那麼這半魔,也到底是我們竟家的血脈,溪兒,如今魔族不同往日,就算是半魔,為父也可以接受。”
“父親,您到底是不了解他。祀容那家夥,他是沒有心的,我恐怕···我恐怕是我們都被他算計了。”竟溪忽而臉色蒼白道。
家族讓他的孿生弟弟,一個在當時還未滿十歲的孩子,去繼承馭舒這個姓氏,作為攀附王族的工具。這個姓氏雖然榮耀無上,同時,卻也是極沉重的枷鎖。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竟祀容便已經死了,活着的,是一個名叫馭舒祀容的惡魔。
那孩子心裡有的,恐怕也隻剩下仇恨二字。
“你這是何意?”父親眉頭一皺,再次顯露出不容反駁的威嚴。
對于送走祀容,獨留下長子竟溪的決定,自然也是他這個族長的意志。然而,在竟溪面前,他從來不曾與他談過此事,這仿佛已經成了一個禁忌。
竟溪冷靜道:“請您細想,他若真心想要保護那個女人,就不會那樣大張旗鼓地将她娶進門,還是在父親部族的面前,鬧得整個魔域所盡知,倒是仿佛,是故意要惹父親您生氣一般。”
“祀容心思缜密,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竟無極眉頭緊鎖道,“你這麼說,确實有些蹊跷,那麼他又是為何?”
“他既然激怒了您,必然會料到有人前來暗殺之事,既然如此,我也就必然會出手···把她們母子帶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如果,那也是在他的計劃之中···”
“那藥谷之人,遠離魔宮的權力鬥争,從不聽任其他魔族的擺布,祀容就算術法通天,也無法驅使半分,更可況,他根本不能踏入藥谷半步。”竟無極搖搖頭,當即排除了這個可能。
竟溪眉心緊蹙,突然抓起床上人的手腕,指甲劃破自己與對方的皮膚,兩滴血淩空而起,互相滲透,最終完全融合起來。
見到這個場景,竟溪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這個半魔,确實擁有竟家嫡系的血脈。
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祀容的孩子!
他放下了手,同時,心頭爬上了更多的疑雲。
竟無極單手拉起了半截衣袖,露出上面一絲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道:“不止是鮮血相容,連天玑珠玉也承認了他的血脈。”
竟溪聽到天玑珠玉,臉色驟變,問道:“父親動用了聖物?”
“為保萬無一失,這是族内長老的意思。”
原本靜坐在旁的諸位長老,聽罷,捋了捋長須,互看了數眼,要說那天玑珠玉,若是被另外兩家知道他們竟氏私自動用,難免要遭到非議,此時秘密取出,也是迫不得已。
竟溪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藥谷之中,必然還藏着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祭祀完畢,我要再去一趟,查清此事。”
竟無極叮囑他道:“你一人前去也罷,但不可冒犯了前輩。”
“孩兒有分寸。”
父親直直凝視着床上的人,搖搖頭,也不似責罵的語氣,隻輕聲道:“孽障。”随即垂下眼眸,倒像是出自長輩對後輩的一點憐惜感慨。
竟溪聽見父親低語,默然一陣,久久才問道:“下面的人是如何發現他的?”
因在此事上,他畢竟還有瞞着父親的部分。
“魔宮外來了個魔修,說是絕劍的朋友,帶着受了内傷的喬家丫頭前來求助。因為魔宮守衛慣用銀針測試來者魔息,當時那魔修身邊又帶着他,故而發現了他血液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