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所處浮雲巅這一福地,遍地奇珍異草,靈藥資源數不勝數,供給丹修試煉的天才地寶為别處所不能及。又承蒙當時的天元宗廣開賢路,不拒外派人士的加入,故而天元宗雖是劍宗創派,丹修一脈卻也同時在此宗生根發芽,後來還得享此門劍宗之外的崇高地位。
藥峰的先代峰主,便是從其他靈域慕名前來收集靈藥的頂尖散修。而風夕的師姐介常,更是如今整個火鳳境内的丹修第一人,聲名遠揚,卻不輕易給人看病。
風夕費勁口舌才将她請過來,沒想到她卻遲遲不曾看診,心裡又十分怪她在前輩年前沒個正行,迫不得已,他才将她一把拽了起身。
“師姐,該把脈了吧?”
師姐卻慢悠悠道:“不急不急,這人都在這裡,一時半會也死不得。”
風夕畢竟有求于人,說話還是表現出克制,“師姐,這位是乙雲派掌門座下弟子,名叫薛儀,是個修為比我高強的前輩,你不可由着性子來。”
說罷又對薛儀道:“前輩莫怪,這位就是我天元宗藥峰的介常真人,師姐雖然與我同輩,然而畢竟比我入道早了百年,在我們宗内,也是個德高望重的長老。”
他在德高望重四個字眼上着重了語氣。
介常見他認了真,勉強收斂起好奇之色,直起身來,道:“風師弟口口聲聲稱前輩,我看他卻面嫩得很,以為說的假話。”
她說着,又回頭問薛儀:“在出事前,你修到哪一重了?”
“薛某悟性太低,修了百年也不過是元嬰後期而已。”薛儀還記得對自己修為的預設,這時候回答得算是自然。
“不錯,真不錯!”介常聽見,不禁對他肅然起敬,随即又笑道,“比我那不長進的風師弟還高了一個階呢!”
雖然她自己的修為也不過元嬰初期,然而作為丹修,分神于制藥煉丹之中,如此修為已經不俗。何況風夕所拜穹崖真君那可是化神期的強者,他膝下就隻有兩個徒弟,大徒弟當年也已經進階化神,他的徒孫俞修也後來居上,而風師弟卻始終徘徊在元嬰期不進不退,這不是悟性低是什麼?
風夕不願她繼續叨叨,當即搬過椅子,遞上一物道,“師姐,脈枕已經備好了,趕緊開始吧。”
介常擺擺手,也不再落他面子,她順勢坐在床側,讓薛儀伸出手來。
薛儀也松了一口氣,可喜她沒有在修為一事上再細問自己,否則可能真的要露出破綻。介常指尖觸及他的手腕脈搏,很快輸了一道清涼的靈氣進去。
“啊,變異冰靈根。”介常纖手探出他的靈脈,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眉宇間似乎有些糾結,“這樣的修煉體質,可惜,真是極可惜。你這靈根受損已經傷了根本,想要修複修煉,可能性微乎其微。”
風夕聽她說得嚴重,忙道:“師姐連我當初受了那樣重的傷勢,都能治愈,這區區噬靈之毒,想必難不倒您。”
“噬靈一毒非比尋常,你若真的這樣看得起我,我倒真的可以寫一個方子。”他師姐倒是爽快答應,然而難處卻在後頭。
風夕大喜過望:“師姐不愧是當世聖手,你若出手,自然是藥到病除的了。”
“别急着奉承我啊,師弟。”介常一邊說着,手中的筆同時在紙上行走如飛,“我藥峰還缺着碧瑤雪蓮二珠,桂玲草剛剛敗花者,丹串子、木不生葉····還有你師尊方才賞賜的生肌回血丹。”
她吹幹了墨,單手将那張寫滿了珍稀藥材的薄紙拿起來,晾在風夕的面前:“還沒加上每日藥浴所用之材,這前後花費,幫人的代價,你自己掂量一下。”
他不以為意,笑道:“師姐也不必問我,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放在我這裡也是無用,你若需要,我這就找出來給你送去。”
“風夕!”薛儀見他想也沒想,當即開口制止。
自己與他不過一戰之緣,若是論及交情,充其量算是萍水相逢以上,哪裡受得他這樣不惜靈物的厚待。
風夕道:“噬靈之毒我也略有耳聞,不說前輩百年修為化為烏有,誠然可惜,而更重要的是,如今正邪兩道之間正在暗自角力,我方元嬰以上的修為已然稀缺,若是各宗隻掃門前雪,對同道不加救助,就是在整個修真大陸來說,也會受人鄙夷的。”
風夕這個人平時看着潇灑不羁,凡事率性而為,沒想到在必要時候,倒能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來,想到他平日裡的處事風格,也是個膽大心細之人。
“前輩若是心有不安,便當是暫時欠下我的好了。”風夕随口一說。
“這是第二個人情了。”薛儀道。
風夕擺擺手,顯然也沒多大放在心上的意思。
“派人将東西送到我的藥峰,待我回去調制靈丹,藥浴今晚就可以開始。”介常用鎮紙壓好藥方,神色仍是複雜道,“但是我先說好,此毒我也是嘗試着解,試藥跟治療同時進行,成不成功還是另說。”
“師姐盡管放手去做,前輩就拜托你了。”風夕連忙正了正身形,躬身緻謝道。
送别了介常真人,風夕在外跟童子吩咐了幾句,便回轉室内,注意到桌上新添了一壺靈茶,自覺待客疏忽,便問他是否還需要添置他物。
薛儀對這些東西并不十分上心,一向是由昊月去跟進,倒忽而想起一件十分要緊之事,趁着徒弟還未回來,他讓風夕俯下身來說話。
對方見他忽而神情嚴肅,不禁好笑道:“這裡沒有旁人,前輩還有什麼話,盡管對我風夕說得。”
接近日暮,昊月終于随着仙鶴歸了落簪峰。
秦子仲用了醒神藥物将仙鶴與侍童陸續救醒,陪他們到閣内領了衣物,又塞了些靈石過去,告罪方才魯莽的過失,侍童得了些好處,加上也沒耽誤多少事,便将昏迷一事揭了過去。
玄物閣内器物用品繁多,昊月隻選了幾套入冬的衣物,因念及這山上的氣溫越發低了,若不是有風息的護峰禁制維護,隻怕這峰頂早就開始落雪了。
薛儀隻着中衣,微微曲着雙腿,手執書卷半躺在榻上,原本颀長的身形在那件月白色寬袍下,出落得羸弱之感,外露的手腕更讓人感覺不堪一折,他此時雙眸低垂,目光久久不動,似乎正在發愣。
昊月開門看見此景,忍不住問了一聲:“你在看什麼?”
薛儀聞聲,似乎才反應過來,回看他一眼:“名劍圖錄,收錄有十六名劍事迹的典籍。”
他鮮少會出現這種走神的表情,斷然不會是看一本閑書的緣故,故而他聽得内容,昊月稍微有些在意道:“修家的劍譜事迹?”
薛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默然一陣,才道:“阿月,你聽過乙雲派的靖華真君麼?”
昊月心頭一跳,懷疑他在試探自己,越發将多餘的臉色收起來,淡淡道,“隻聽那個魔女說過一次。怎麼,你信了她的話,開始琢磨這些事了?”
面對他的懷疑,薛儀微微一愣,才回想起當時喬若若說原身的那一番話。
她說得太過難聽不堪,讓人印象深刻,不過,就算全天下人都不知他靖華真人,他這個作者還不知麼。原身癡迷于道,平生必然連山門也沒出過幾次,那些捕風捉影的謠言又有什麼可信的?
他低頭一笑,坦然道:“那樣的氣話,自然是作不得準的。”他也知道若若那個性子,若是脾氣來了,胡說也不足為奇。
昊月望着他淡然的笑意,仍是不信道:“那你為何,突然提起那作古之人?”
薛儀這次似乎對這個話題難得執着,仍是問道:“除此之外,魔尊大人就沒聽過其他麼?”
“沒有。”他方才說完,随後便意識到自己回答錯了。
他靖華真君的事迹,自然在仙魔兩道都有極高的流傳度,他身為魔尊,想來也不該沒有聽過,然而他不知為何,就裝了糊塗,如何也不願再說。
薛儀将手上的書冊放回床邊,低聲道:“此書中記載,那靖華真人身懷單系水靈根,配有天下第一的命劍水冶···最後,那把劍在一次對上魔主的大戰中失落不見了。”
“這能說明什麼?”很正常的叙述,昊月沒有聽出什麼異常。
他輕歎一聲,道:“我隻是覺得奇怪,他明明是個有名的道修,為何配着一把久負盛名的仙劍,那不是浪費麼?”
“千年前的乙雲作為修仙第一派宗,靈器資源自然也比别派多些,他又是個渡劫期的大修,就是兼修了劍道,也不足為奇。”昊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