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已經徹底降臨,被積雪壓垮了房梁的後殿角落,還殘留着一個偏殿,青磚石闆被野草所覆蓋,一場大雪下來,原本過腰的雜草也脫了水分,成了灰撲撲的模樣。
現在這堆入室的雜草堆已經被人修整過一遍,一半當作鋪蓋墊在腳上,一半用作火源被燒成了碳灰,因為寒冷還會持續一個多月,所以光是這點幹草是不夠的,故而拾柴已經成了幾人每日的工作。
肖長老自入道以來,就沒有過過一天像如今這般慘淡的日子,所剩無幾的靈力基本隻能維持些點火的低階法術,連召喚通信靈鳥所需的靈力都已經調動不起。
不然的話,他可沒有耐心繼續呆在這個杳無人煙的鬼地方。
從魔域出來之後,幾人曆盡辛苦來到火鳳境邊陲的關靈山中。如今趁着火還沒滅去,醒着的人一并簇擁取暖,隻想好生待上一會。
這時候,宋铘搓了搓手心,對肖長老說道:“不冷嗎,耳朵都要凍壞了。你看我,披着頭發多禦寒啊。”
肖長老覺得他一向有些胡說,不過這次說得有點道理。于是他也不顧得嚴整儀容,很快解下發冠,用長發把兩耳蓋住,頭頂上幾撮白發便順着兩鬓垂了下來。
見到白發,許是有些意外,宋铘沒藏住詫異之色。
“老夫幾百歲人了,還不能有幾根白頭發?”肖長老見到宋铘一臉驚奇,馬上給對方翻了個白眼。
沒曾想被對方這樣怼回來,宋铘馬上哂笑道:“你們人修不是都講究個品貌風流,你怎麼也不去學個駐顔術什麼的?”
“整那些虛的做什麼,再過個千年百年,不還是一樣的?”肖長老擺擺手道。
到了此時他才明白掌門當年,為何下了那個決定。
貌美朱顔,也不過一時迷障,或許在這個如此殘酷的世界中,修為,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他此前跟随前輩從麒麟境到過鐮州,魔域,火鳳境,現在靈力耗盡,性命難全,連薛前輩也不知生死,而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肖長老想到此處,不禁十分怅然。
“你說皮囊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宋铘當即翻了個白眼。
肖長老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了一句:“這也不是我說的。”
“那是誰說的?”
“你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肖長老有些不耐起來。
“我哪有!”宋铘有些惱了。
關潇潇提醒道:“你們安靜點。”說着指了指一旁睡得正香的劉七爺,做了個安靜的動作。
肖長老聳聳肩,閉口不再說了。
“沒意思。”宋铘說着,頓時洩了氣,随手拔弄了兩下柴火。
畢竟他們都不怎麼需要睡眠,而這裡靈力又太過稀薄,肖長老和關潇潇都選擇在靈氣稍微旺盛的清晨時候打坐冥想,吸收靈力,幾人隻有夜深才能湊在一處了,這漫漫長夜,若還不能吵一吵,可就十分難過了。
柴火已經用了大半,如果今晚繼續下起大雪,恐怕這點幹柴就不夠用了,還是趁着雪還沒下大,出去多拾點回來才是正理。
然而宋铘看了看年老的肖長老,虛弱的劉七爺,還有靈力耗盡的關潇潇,心裡很是無奈。一行人共曆險境,他的性子也變得沉穩了些,看到幾人疲憊不堪,還主動承擔起了外出任務。
“我随你一起去。”關潇潇到底不能放心宋铘一個出去,加上她與恭清和的一層關系,難免對這個弟弟稍加照顧。
因為還有昏睡的劉七爺需要看護,肖長老選擇了留下來。
薛儀幾人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他們的所在。
肖長老的靈力雖然還沒恢複,但是五感總比尋常人靈敏一些,人還未至門口,便已經感覺到一道熟悉的靈力。
火光照亮了來者的身影,打頭那位着一身樸素青衣,在暗夜之中的那點微光,将他身上如霜似雪的冷冽氣息也柔化開來,清冷中透出一股别樣缥缈的氣息,加上他未束的長發烏黑發亮,柔順亮澤,在夜裡熠熠生輝,趁着一張臉更是清絕如月。
“是、是薛前輩!”肖長老幾乎驚叫出聲。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肖長老眼眶一熱,闊别重逢的喜悅讓人顧不得當時儀态,兩腳一跨沖上前去。
“是我。”薛儀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知道肖長老安然無恙,他心頭的疑慮也一并打消。
薛儀也是在感知到了肖長老幾人的靈力波動之後,心裡一驚,沒想到江複臣想要帶他來見的,竟然是肖長老一行。不過他們若是從魔域中脫險出來,算算時間,如今逗留在關靈山中也情理之中。
“其他人呢?”見到肖長老表情還算從容,一路應該是有驚無險,隻是不見宋铘幾人的身影。
“關長老與宋铘那小子剛出去,晚點就回來了。”肖長老看到薛儀狀态不錯,也是心裡一松,方才把目光投向他身後的兩人。
他定睛一看,頗為驚訝道:“這半魔怎麼還跟着你啊···咦,這位是?”
薛儀回頭看了兩人一眼。
當時江複臣要求薛儀帶他一同前往,且不可提及他的名姓。
他并不知道這位魔族到底為什麼作這個安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魔族認識肖長老一行中人,而且“江複臣”這個名字,也必然被對方所熟知,隻是辨不清雙方是什麼關系。
現在魔尊已經是“玉書”的模樣,而那位江姓魔族則一副陌生的人修面孔,估計解釋這中間的關系,也需要耗費一番力氣。
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将魔尊昊月進入地牢把自己救出一事隐去,隻提了自己在行寂山中的經曆,在與魔族進行一番打鬥後,寡不敵衆敗走魔域,而玉書一路跟随自己,直到兩人遇到了這位天元宗的弟子,被其所救,才出了魔域。
事件的來龍去脈被他隐瞞大半,連在天元宗上養傷,後來遇見馭舒祀容之事都隻字不提,他這般真真假假與肖長老解釋起來,竟是臉色不改。
若不是昊月在他身側,見他耳根微微發紅,表明這人說謊時渾身不自在的樣子,還真被他說服了去。
不過他知道薛儀這麼做的原因,很大程度上為了掩護他魔尊的身份,若不是這樣,眼前的局面更難收場。
如此一想,昊月心中便甚是愉悅,隻是礙于身份,表面仍要裝作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另一頭的肖長老,因為一向信服薛儀,自然也沒能識破個中真假,隻當薛前輩與自己這邊的處境一般,一時感歎良多。
“劉七爺的精神,一直沒有好轉麼?”來到偏殿,薛儀首先便見到了昏迷不醒的劉七爺,臉色比之前所見還要更差一些。
肖長老道:“沒什麼起色,醒了不怎麼說話,撿回一條性命已經是萬幸。不過可惜,還有一個孩子沒能帶出來。”肖長老說着皺起了眉頭。
對于當時被那魔修所騙之事,他一直還是耿耿于懷。畢竟那個孩子,還是他乙雲派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