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并無星月,春寒随着夜露飄入窗扉。
少年起身将窗戶緊,卻聽見外面砰一聲有物件打碎的聲音,他掌燈推門而出,擡眼見到綠前輩的房中明燭搖曳。
他走過去查看時,綠前輩已經喝得醉醺醺的,桌上滴溜溜轉着兩個空酒壺,地上是裂開的碎片。
“您喝酒了?”穆落見她軟倒在桌上,往日嚴厲精明的眼神都一同迷蒙起來,即将不省人事。
最近藥谷異常清閑,行寂山那邊再無來人,連綠前輩都有空喝酒了。
穆落心頭一沉,這處猶如風暴之眼,裡頭越是平靜,外部就越不尋常,之前竟先生曾與他透露過仙魔兩道必有一戰,屆時修真大陸将無一處淨土,莫非,就是此時?!
前幾日山上傳來有人失蹤的消息,他猜測與那位被困魔宮的師門前輩有關,雖然他無法前往确認,不過這是一個信号!
表示這魔族的地盤也不是固若金湯,想要逃出去,必須等待時機。
隻是在走之前,他還要冒險去一趟後山。
上次偶然的機會,讓他在那處發現了一個神秘的洞穴,之前一直苦于沒有機會靠近,今夜綠勝蘭醉了酒,一時半會醒不來,她明令禁闖之地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想來他們魔族的警告,他一個正道修士也沒必要聽···若是能夠查出魔族有關的秘密,便于仙門有益。
“站住!”綠勝蘭突然大叫一聲。
穆落心頭一驚,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頭卻見她仍是迷蒙着雙眼,喃喃道,“傷好了就走,你就這樣急着離開,去找他是不是?”
他心裡有些發懵。
“傻孩子···你去找他做什麼,反正也救不回來了···”女子打了一個酒嗝,拉扯着他說胡話。
穆落見她抓着自己的手,又認錯了人,便胡亂開口應了一聲:“嗯,知道了。”
綠勝蘭聽到他應下,才滿意的點點頭,撒開了手,徹底癱睡在桌子上。
穆落松了一口氣,又喚了幾聲前輩,見她徹底不應後,才悄悄掩上大門,提着燈籠往後山急行而去。
循着記憶撥開叢生的雜草,眼見着一棵盤枝錯節的老樹擋在眼前,當時看着還是枯敗,今夜來瞧,卻發現枝頭已經吐出新芽,還綴着零星的花苞。
夜黑燈弱,也認不清是什麼樹,隻長得異常高大,他當時遠遠看見這麼一棵老樹,循着樹冠找過來的。
洞口就在老樹的後邊,被粗大的荊棘擋住大半,他此時用布包裹起雙手,理出半人高的空隙,矮身鑽了進去。
走過數米之深,甬道越來越寬,直到岩石聳立,堪堪如鏡面一般,得知這山洞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為開鑿,這種岩石又異常堅硬,如此平整的聳立兩邊,絕非尋常之功。
再往裡走,他漸漸感到一股寒氣湧動。
穆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克制自己因為寒冷而上下打顫的牙關。
燈光過處,眼前出現了一副瑰麗無比的壁畫長卷,一開始的鑿痕似乎胡亂為之,而至後面,越發用神。
在這魔域最陰森秘密的所在,竟然有如此精工靈巧之作?
他擡頭看着岩石上這些描摹寫意,氣吞山河的筆觸,道道蘊含着無窮劍意,一種怪異之感湧上心頭。
于是沉默的站在原地,擡眼之間,瞥見壁畫中一道淡的似乎将要化去的身影,那個身影屹立在群山之巅,迷霧之中,亦幻亦真,卻能想象此人的豐神俊秀,卓然之姿。
它渾身都淡,尤其是臉孔,更是淡得出奇,似乎有人故意隐瞞着他的長相。
這幅畫像,少有的引起了他的關注。
他走了過去,食指在刻痕上流連片刻,這作畫之人,倒是個劍術上的絕頂高手。
隻不知,與他在合劍峰的師尊相比,哪個更強一些?
他呆立良久,才漸漸收回心神。
于是複拾步往前,卻輾轉迂回,進入了一個簡陋的石室裡面。
石室裡有生人居住的痕迹,隻是很寡淡,被磨平的石床和銅制的武器架上,空空如也。也不像休憩之所,因為太過單調,太過空落。
這就是綠勝蘭禁止外人涉足的所在?這裡并沒有什麼秘密,是他找錯了地方?
他細查四周,目光被石床兩側高起三寸的圍欄所吸引。這圍欄奇怪,說是裝飾未免太過粗糙,說是實用又過于冷硬。
他四處摸索未果,最後又返回看着那凸起的圍欄,心頭一動,便走過去試着擡手去推左側,到底沒有動靜,又去推右側,這回竟然能夠移動半寸了!
穆落兩手并用,将條狀的石闆猛的推落到地上,石闆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定睛再看,是一個凹槽,裡面駭然藏着一個匣子和一份用布包裹的物件。
他心裡怦怦直跳,上前解開了裹纏的麻布,見裡頭是一本書籍。
書首也沒有名字,翻開裡頭,見到第二頁便是蒼勁的十六字:蒼生穢唔,溶魂化魄,聚神為劍,天地正清。
僅僅十六個字,卻看得他心頭一震。
如此兇煞,卻恰得赤誠證道之妙。
再往後翻,文字漸漸開始晦澀難懂,他一時看得入迷,一邊翻閱一邊咀嚼,竟然感覺腦子略過一點靈通,直到最後一頁,他才驚覺,這竟是一部極上乘的修真功法!
自己隻是粗略一翻,已經感到耳聰目明,身心一暢,似乎打坐入定了一般。他驚駭于這套功法著者的博大思想,一時心中激動澎湃,疑雲頓生。
寫出這部功法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為了解開謎底,他将目光放在底下那長匣子上。于是伸手取出匣子,裡面是一把蒙了灰塵的長劍。
他往上面吹動一口氣,但見長劍水波隐隐,仍有靈氣回蕩。在這陰森冷寒的魔域之地,怎麼會有他們仙家的寶劍?
穆落不禁感到背脊一涼,喃喃道:“莫非前輩,曾經被困在這魔族之地,不得而出麼?”
那牆上的壁畫,必然也是他閑來弄劍的傑作了?
若是果真如此,那人又去了何處?逃出去了?若是逃出去了,如何還會留下劍術秘籍和寶劍在此?
···他必然已經死了。
死在此處,不能施展如此高絕劍術,他才會抱憾終身,不忍這正道術法流落于此,故而有此著作,以為銘記。
如此經天緯地之大能,怎能在這狹小的洞府之中,不見天日,與寶劍雙雙埋沒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