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尊上居于南殿,也是從前漉月與裁月的住所。
今夜南殿中,除常年落鎖的東側小院外,其餘各處均貼滿了花紙喜字,看起來好不熱鬧。
雖擺了酒宴,實則沒有外人,無邪淺飲過一輪,斜月才挂上樹梢時,他就已回到住處。
風弈是無邪的侍從,也是貼身護衛,聽見房門開合之聲後,他便也知情知趣地退下了。
卧房半掩的窗邊置了一盆花草,夜風溜過,送來若有若無的香氣。
紅燭高燒,蠟炬成淚。
幽幽燭光中,崔雪時端坐于床畔,隔着紅蓋頭,她也嗅到了夜風中的花香。
此處既有草木,她心中便無甚懼意,即便不能勝過無邪尊上,掩護自己全身而退還是能做到的。
誰知無邪越靠近她,步子邁得越慢,崔雪時恍然覺得,無邪似乎比她更為懼怕。
盡管她在普茹洞天學醫時,修為和法術都未曾懈怠,但就憑聽到的那些傳聞,這位無邪尊上的實力應遠超于她。
那他到底在懼怕什麼呢?
崔雪時尚未思索出一個結果,無邪已擎着秤杆,将那塊紅布緩緩挑起,蓋頭下是一張與他頗為相似的臉,也是他朝思暮想了六年的臉!
“無邪尊上。”崔雪時斂下眉目,先行行了個禮。
“不必。”無邪負手在後,掐了個指訣,僞裝了聲音。
崔雪時搖頭,堅持行完禮:“請尊上恕我欺瞞,您雖選中了我,但我無意嫁于你。”
無邪仍戴着那副黑色面具,僅露出的一雙眼睛也頗為空洞,無法從中讀出他的情緒。
“我來寰日宗,隻為打聽一個人,尊上見多識廣,定能幫到我。”崔雪時繼續道。
“何人?”
“崔寂,崔雲暄。”
無邪藏于廣袖内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半晌才道:“崔寂,死了。”
崔寂……死了?
崔雪時瞳孔收縮,跌坐下去,不可置信地盯着這位黑衣黑袍的尊者。
她習醫三年、尋人三年,設想過無數種情況,唯獨沒想過,崔寂會死。
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強烈的窒息感壓迫得她聲音發抖:“他怎麼死的?!誰殺了他?是誰殺了他?!”
“本尊不認為,有必要回答你。”無邪心緒如沸,卻隻能佯作不知。
沒了蓋頭遮擋,崔雪時環顧四周,立刻認出此處正是寰日宗南殿。
倘若無邪不知崔寂死因,他大可以直接回答“不知”,可他既将南殿當作婚房,又不肯直接透露,那他定然是在隐瞞什麼。
“求尊上告訴我吧,隻要尊上告訴我,我什麼都願意做!”崔雪時跪拜下去,再擡頭時,已是滿臉淚痕。
無邪無數次提醒自己,無論今夜發生什麼,他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他是你什麼人?為了他,你甯可如此。”
“他是我……師弟,我們分别很久了。”
“不過是個師弟,”無邪忽然冷笑起來,“你如今已是我的侍妾,理應做好侍妾該做之事。”
不管崔雪時如何央求掙紮,他隻管俯身将她抄進懷中,明明催動血契就能讓懷中人乖乖聽話,但他沒這麼做,他生受着她的憤怒與抗拒。
“滾!滾開——!别碰我!”
“在本尊面前,裝什麼貞烈?”
無邪想起,從前她總在夢中與一黑袍男子親熱,那是她最為重要的記憶,才讓捕夢鏡照了個清清楚楚。
如今,他成了她名正言順的夫君,也穿上了黑袍,那與她好好親熱一番,不是很合理嗎?
崔雪時被逼無奈,運轉靈力,想要反抗。
誰知房中早已布下結界,她身在其中,什麼法術咒訣都失了效用。
“夫人,聽話。”無邪雖強壓着她,語氣卻比方才軟了半分。
崔雪時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同樣霸道卻隻肯在床笫間對她溫柔的人,也是這般語氣。
無邪扯過紅蓋頭,蒙住崔雪時的眼睛,而後摘下面具,放肆地吻她。
濕熱的唇舌頂開牙關,他細細品嘗她的滋味,仿佛隻要一點一點地嘗過,便能知曉她這些年去了哪裡,遇見了什麼人,過得好不好。
蝕骨的思念是千萬隻鑽入髒腑的蠱蟲,兩千多個日夜裡,沒有一時一刻放過了他。
而今,那些蠱蟲受到了“主人”的召喚,紛紛叫嚣着,從他滾燙的身體中傾溢而出。
“嘶——!”
崔雪時鉚足力氣,狠狠咬在無邪唇上,一道血絲于唇齒處散開,盡是腥甜之氣。
“告訴我崔寂在哪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你以為,你配與本尊談條件?”
“若是你殺了他,我不會放過你!”
無邪沒有與她多話,畢竟“不放過你”要比“别碰我”動聽得多。
二指粗細的紅燭已燃去一半,春宵苦短,千金不換。
崔雪時因看不見,嫁衣被撕去時的清涼之感便格外清晰,她已盡了全力掙紮,可單論力氣,她怎會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