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專業給秦筱楠的第一個見面大禮包,就是電路課。
作為電氣專業可與高等數學媲美的基礎課,電路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她曾真心恨過的每一門理論科學——
曾經搞不懂的串并聯、歐姆定律,此時都變成了不值一提的毛毛雨;秦筱楠每天一大早便坐着校車橫跨大半個學校去工學部,隻為了補上落下的專業課,但這座城市特色的面食早餐又可謂是碳水炸彈,秦筱楠通常是還沒走進教室,就已經開始了腦袋暈暈。
為了不讓自己在課上睡過去,秦筱楠總是選擇第一排的座位,仿佛看着已經秃成地中海的老教授嘴唇翕動,自己就不會不争氣地睡過去...
“同學,同學!”
一隻手指在後背高頻率的戳戳讓秦筱楠猛然驚醒,她下意識吸了一口涼氣,頭腦瞬間清醒;好在嘴角還沒滴下口水,而面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歪頭看着自己,倒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
秦筱楠條件反射地站起身,強烈的心虛和尴尬下她控制不住地“嘿嘿”笑着。
“我剛剛講的什麼?”
老教授笑眯眯的,手指随意在她方才枕着的電路教材上點了兩下,“你這筆記...”
龍飛鳳舞的黑色水筆墨迹如同和外星靈體交流的信号。
本就人少到稀稀拉拉的教室裡一陣細細簌簌的輕笑聲,秦筱楠知道其中并無多少惡意,但還是窘迫到不敢回頭去看。
老教授并沒過多為難她,而秦筱楠坐下時用餘光快速掃了一眼身後坐着的男生;大家偏好的座位也相對固定,她卻沒怎麼過多注意過這個每次都坐自己後排的男同學——
倒也不為别的,實在是對方沒什麼記憶點。
若不是他這次的提醒,二人本該沒有半點交集;他是個身高尚可,卻瘦到看起來營養不良的男生。臉頰上尚且殘留着青春期未曾好好養護留下的紅斑與深坑,眼睛不大嘴卻不小,平平無奇的五官甚至有幾分醜陋,穿着也是從未被人精心打扮過的典型工科男:黑色polo領上衣,在胸口帶着某個品牌的标志,寬松的半截短褲,腳上黑色網紗運動鞋露出半截黑灰色的棉襪。
若要說實在有什麼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竟然是他側臉一大片顯眼的紅痕。
秦筱楠收回目光,如今她可不想再将半分心思放在除了學業以外的事情上。
“下節課我們講電路的Y型聯結和三角形聯結,大家記得把留的幾道課後題做了。”
老教授拍拍手上的粉筆灰,揣着教案踩着下課鈴聲就一溜煙出了教室,像是生怕有學生拉着他繼續問問題似的;秦筱楠慢吞吞将課本和草稿紙收進書包裡,還在反複想着如何給電阻做等效變換的思路卻被肩膀上輕拍的手打斷。
她回身看向對方。
男生笑得有些局促,一眼便能看出青澀。
“秦筱楠你好,我是趙子非,我們是一個班的。”
...
“啊,你好...剛才謝謝你提醒我啊。”
那一年,秦筱楠19歲。
她拜托了記憶中那片貧瘠的土地,擺脫了常常會在每個春天席卷天地的黃色沙塵,擺脫了讓她喘不過氣又左右為難的家;
她歡脫的、雀躍地奔向了人生的下一個泥沼。
“你現在要去吃飯嗎?這也十點鐘了。”趙子非倒是比她想的更加熱絡,在秦筱楠背上書包準備坐校車回去時,他主動開口挽留道。
秦筱楠咬了下嘴唇,腦力飛速運轉了這半天,倒也确實消化了胃裡不少存糧——自己在工學部也沒朋友,難得遇上個認識自己的、同為轉專業生的同班同學,好像也還不錯。
“也行,我還沒去過工學部的食堂呢。”秦筱楠笑了笑,便先一步出了教室;而趙子非也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始終保持着半步的距離。
工學部的食堂并不算豪華,保留了幾分老校區的樸素;秦筱楠在打菜的窗口躊躇了半天,對大鍋菜實在提不起什麼食欲,而她的糾結很快便被趙子非察覺:“看着都不太好吃啊,我們去二樓吃小食堂吧。”
“不麻煩了,要不...”秦筱楠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趙子非已經轉身走向了樓梯;她不得不緊走幾步跟了上去,想要跟他說自己打算先回宿舍,卻一路追到了二樓。
“阿姨,一個土豆牛肉幹鍋,一個鴨脖幹鍋。”
趙子非點菜的速度比她拒絕的速度更快,秦筱楠磕巴了半天,最終才小聲說出了那句“不用了”,趙子非卻已經大大咧咧找了空位坐下,将書包放到了一邊。
“我請你吃。”
...
“哎呀,沒事的,是我想吃,你就當陪我了,能在新專業收獲你這麼個朋友,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快來吧,你不吃也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