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自認一路陪着官家走來,不說有多了解,對于對方的某些舉動還是能揣摩一二。
比如此刻,官家明顯不悅。
官家尚未登頂時,已然鋒芒畢露,對于皇位勢在必得,一路走來,幾乎沒有遇見挫折。
直到那個女子的出現。
貴為皇太子,哪怕折去一身驕傲,也未能讨得對方歡心。
說他薄情,但在他心裡那女子始終占據一地。
琉珠公主出身正統,同樣的皇家血脈,可是在官家眼裡,若失去寵愛,亦是說棄就棄。
天家真是多情又無情。
“太子呢?”謝玺擱下藥碗,擡頭問道。
蔡公公連忙俯身,“殿下傷勢已穩定,并無大礙。”
謝玺身子後仰,哼了一聲道,“太子近日的手伸得太長,經此一事,定會有所收斂。”說着,頓了一下,“你親自去一趟,帶上人參補藥。”
蔡公公低頭應是,領命退下。
覃卿從長生殿出來,路過禦花園,聽聞一陣低泣。
走近一看,居然是六皇子謝晟。
“六皇子?”覃卿見他瑟縮在角落,像是做錯了事兒。
謝晟聞聲擡頭,來人是近日最得父皇恩寵的卿和公主,他識得她。似是覺得羞赧,謝晟擡起袖子擦去眼淚,起身離開。
覃卿見他一人,身邊也沒宮人婆子,反正也同路,便一直綴在身後。直到親眼見對方進了湘欣苑,覃卿才收回視線,回到明和殿。
次日,覃卿在老地方又遇見落單的六皇子,這次謝晟沒有着急離開,他來回打量覃卿兩眼,覃卿見他有話要說,并未着急開口。
六皇子憋不住,忍不住先出聲道,“聽宮人說,您現在是這宮裡除去父皇外最尊貴的人,是嗎?”
覃卿對上他眼裡的真誠,好笑道,“這皇宮裡的貴人可太多了,官家,皇後娘娘,還有皇子公主,各宮妃嫔···這最尊貴的名頭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多半是哪個宮人說誤了嘴,又或許是六皇子聽岔了。”
謝晟下意識點頭,又搖搖頭。
覃卿見他在寒風裡立了這麼久,臉都吹紅了,便招呼道,“六皇子可願賞臉,去明和殿小坐一會兒?”
今兒後宮妃嫔們都在鳳儀宮為皇後娘娘慶生,覃卿應邀出席奉上賀禮,皇後高興地拉着她小坐一會兒。今兒并非她主場,又不擅與外人打交道,覃卿見勢尋個由頭告退,這不才從那頭回來,半道撿到這個小可憐。
六皇子母妃麗妃娘娘,此刻還在鳳儀宮作陪,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想來這六皇子也是覺得宮晏無趣,才偷跑回來。隻是這一回兩回身邊都沒有宮人,覃卿并非好事之人,見孩子孤零零的,不由動了恻隐之心。她住在宮裡這些時日,依稀聽到一些流言,傳言六皇子是這宮裡最不受寵的皇子。
難怪他方才會問出那樣的話,想必是來自一個不受寵皇子心底的困惑,又或許是向往吧。
覃卿将六皇子帶回明和殿,陪着玩了一會兒,直到宮人來報麗妃回來了,便遣金嬷嬷親自将人送過去。
覃卿發現明和殿附近的守衛變嚴了,這幾日下來,除了先前的固定防衛,每夜還增添巡防。
難道是因為太子遇刺?
刺客不是跑掉了嗎,難不成還會殺回馬槍?
當天夜裡,似是心有所感,覃卿突然醒來,直覺寝殿裡有人。
冬籬她們在偏殿,離得并不遠,覃卿這個時候若是喊人,怕是冬籬她們還沒趕到,她就已落入賊人之手。
覃卿決定先不打草驚蛇。
黑暗中,那人的視線如有實質,覃卿被盯得頭皮發麻,兩相僵持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那人撤回視線走了。
次日一早,覃卿同明和殿守衛表明昨夜有人闖入殿内,想着晚上加強防衛即可,不想守衛将情況上報,禁衛負責人立刻趕了過來。
覃卿不想和對方見面,奈何安危全在對方手裡。
“公主殿下,末将來遲,令殿下受驚,還望殿下恕罪!”顧斐一聽明和殿消息,立刻趕來。
近日總是大小事情纏身,一直沒有一個好時機能和公主見面。
覃卿立于簾後,再三表明人無事,隻需加強防衛即可。
顧斐卻堅持道,“接下來明和殿周邊防衛,将由末将親自看守,必保殿下無虞!”
覃卿見此,也不再多說。也許這裡邊還有官家旨意,對方也是領旨辦事。
可怪就怪在,當天晚上那人又出現了,顧斐卻毫無所覺。
覃卿這才覺得心驚,能在禁衛的嚴密防控下,悄無聲息地闖進來,那人武藝必在顧斐之上。
昨晚那人隻是在暗中盯她。
今晚那人卻動了。
覃卿直覺那人是沖她來的,被子下方的手不由握緊。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覃卿屏住呼吸,生怕一個舉動驚動對方。
這人究竟想做什麼?
覃卿正疑惑時,對方突然欺身,伸出手将她嘴捂住。覃卿動彈不得,隻能用力掙紮,手不慎揮去,觸碰到冷硬的外殼。
覃卿指尖微顫,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遲疑一瞬,她伸手朝對方的臉探去,黑暗中她感受着指腹下的觸感,還有那無比熟悉的輪廓。
白狐哥哥?!
覃卿激動地抓緊對方衣袖,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是方宥的聲音。
對方連着喊了兩聲,便沒了下文。
方宥為什麼會來宮裡?是追刺客而來嗎?
還不待覃卿想明白,方宥聲音跟着傳來,但比先前壓低幾分。
“覃小姐,近日宮裡很不安全,主子擔心您的安危,特派小的前來查看。您這邊有什麼需要,直管告訴小的。”
覃卿冷哼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才不會被對方的花言巧語所迷惑。
她推了推白狐哥哥的手,示意要回話,對方手下微頓,随即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