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又稱出暑,過了處暑,秋老虎也被打趴下,氣候慢慢轉了涼。試院恰巧定了這日揭榜,此次解試荟聚了不少英才,故而許多富商老爺早早地都命下人駕了馬車到試院門口準備榜下捉婿。
穗穗和關大娘為了蹭這波人流,一大早便又帶着家夥什到試院門口擺攤賣定勝糕和香飲。兩人起了性,非要同梁照兒比一場,看看究竟誰賣的多。
甯靜的瓜洲渡口漸漸熱鬧了起來,往來的學子們呼朋引伴地朝城中趕,梁照兒瞧見這些鮮活的少年人忍不住心生豔羨。
崔璋又将崔灼抱來如意館寄存。瞧着小家夥已然對這裡十分熟悉了,不見初次到訪時的拘謹與認生,伸手便要往梁照兒懷裡鑽。
沈度對此不滿道:“小白眼狼,她天天揍你還這般親她。”
崔灼似乎聽懂了沈度在說什麼,露出冒了尖的乳牙,咧嘴沖他笑。
梁照兒抽出崔灼緊握着的手指,得意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人天生就受人親近。”
崔璋不愛看他倆打情罵俏,打斷道:“不用照看他太久,約莫兩三個時辰就能回來。”
梁照兒點了點頭,寬慰道:“切莫緊張,這次定能高中。”
“你怎知一定行?”
崔璋眼神中迸發出華彩,梁照兒的這番話好似給他打了針強心劑般撫慰了他的焦慮。
梁照兒一怔,自己總不能告訴他原書中便是這樣設定的,隻好随口胡謅:“否極泰來,說的就是這個理兒。人世間的運氣都是恒定的,從前在低谷,往後就都是向上走的好日子了。”
崔璋若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轉身離開前喃喃道:“會的照兒,一定會的。”
沈度望着崔璋的背影忍不住學他說話,“神氣甚麼,等考中了再來說這話!”
“你又酸溜溜的作甚,”梁照兒瞥了他一眼,又道,“你的桑老爺是不是又叫你送獅子頭去了?”
沈度沒好氣道:“什麼叫我的桑老爺,應該是你的桑老爺,賺的錢全進你口袋裡了。”
梁照兒見他躁郁,忙哄道:“當然都是你的功勞,若沒你這如意館可怎麼好?要我說你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神仙,要什麼沒有的?”
“此話當真?”沈度壓下欲高高揚起的嘴角,佯裝嚴肅地問。
梁照兒招手喚沈度走近些,一手抱着崔灼,一手替他将衣領翻好,“當然,你瞧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沈度滿意地露出一個微笑。
“可有什麼想吃的,待會正好順路一同帶回來。”沈度心情良好地問。
梁照兒秉着送上門來的免費跑腿不使喚白不使喚的态度說道:“想吃孛婁,若是見着街上有賣的便買些回來。”
“知道了。”沈度揮了揮手。
如意館裡頭隻有梁照兒和穗穗愛吃孛婁,其餘人都敬謝不敏。尤其是李瘸子,嘗試了一次後險些将搖搖欲墜的兩顆門牙磕掉後,此後誰在要提孛婁二字他便跟誰急。
到了月底清賬事忙,梁照兒隻好将崔灼遞給燕環抱着,自己跟着玉梳核對賬冊。
門外進來了一位老伯,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要了一碟定勝糕。
梁照兒擡頭瞧着這老伯有些面熟,笑着問:“老伯從前可是來吃過?”
“正是啊娘子,”老伯眯着眼笑道,“從前我來時,娘子還在試院門口擺攤呢,如今都開了這麼大間食肆了。”
梁照兒連忙出來引他坐下,“唷,這是老食客了,一路瞧着我過來的。今日趕巧您來了,這碟子定勝糕算我請您的!”
玉梳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曾勸過梁照兒莫要如此大方,卻被梁照兒堵了回來。
梁照兒歪理一套,說這是懂得感恩。一碟子糕點值不了幾文錢,但對客人來說卻是平淡生活中的一顆石子,投下去總能泛起些漣漪。
燕環對此嗤之以鼻,她見慣了人占完便宜就提褲子走人的場面。
那老伯推拒說:“娘子不必同某如此客氣,小老兒雖未讀過甚麼書可也知道規矩。去年我那小子中了舉後,承蒙上官不棄,在縣學領了個教谕的官職,吃上了官家飯,咱家祖墳也是冒青煙了。”
為人父母者講起自家孩子來總是滿心滿眼的驕傲,何況是像他們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家飛出了隻金鳳凰,可不得日日挂在嘴邊。
梁照兒瞧着老伯面色紅潤,聲音洪朗,身上的衣服亦是才新做的便知他們如今日子過得不錯,也真心替他們高興。
“還是家風嚴謹,教導有方,加之郎君自個兒也争氣才能有今日的光景。”梁照兒笑着說。
老伯對這話很是受用,“娘子這話在理。那日吃了娘子攤上的定勝糕,我家小兒果真榜上有名,日後我必定在巷子裡多替娘子宣傳宣傳。”
梁照兒自是無有不謝的。
過了一個時辰,卸鹽巷裡又重新熱鬧起來。看榜結束的學生三三兩兩從試院地方向走來,有喜極而泣地去冠提鞋在街上狂奔,沒跑出二裡地便被街道司巡街的小吏打包送回了家,引得圍觀的百姓們哈哈大笑。
梁照兒心中忍不住歎道,果真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