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瘸子這人固執得很,從不許有人在一旁偷學他的技藝,就連從前在燕來樓給他打下手的切菜師傅都隻能站在半尺遠的距離。
酒樓越來越大,若是觀念跟配置沒跟上,眼睜睜瞧着機會流失不說,李瘸子照這種幹活的強度隻怕有一天得累死在廚房裡。
李瘸子立刻心領神會,拒絕道:“廚房裡不能進閑人,這是規矩。”
梁照兒不死心道:“那我再去請個有手藝的師傅來,不會偷師學藝。”
李瘸子:“做出來的口味不同,怎麼能端出去?”
梁照兒默然,畢竟此言确有道理。
正當二人糾結怎麼說服對方之際,便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梁照兒出去一瞧,是羊安順又帶着東西來瞧燕環了。燕環仍和從前那般推拒不肯收,羊安順面露難色地站在大堂裡頭。
畢竟張虎還和羊安順一處做事,燕環不想将關系弄僵,故而婉言說:“我在這兒什麼都有,萬事皆好。倒是你趕緊成親,有個娘子照顧你才好。”
言下之意就是别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
羊安順卻領悟錯了燕環的意思,隻以為他是心疼自己,松了口願意接受他。于是更殷勤道:“你不必心疼銀子,這水粉是如今汴京時興的,好不容易才弄來,很适合你。”
燕環将那水粉推開,一時間力道太大,鉛盒掉在地上摔癟了一角。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燕環深吸一口氣道:“水粉這類閨房私物倒不宜外男相送,還請羊捕頭收回,另覓有緣人罷。”
羊安順不解:“有什麼不能收的,你若擔心那些風言風語,我娶你就是了。”
他自覺如今身家殷實,又才在城東置辦了個一進的院子,配個落魄的前花魁還是綽綽有餘的,更要緊的是他不介意燕環的過去。
燕環回絕:“我暫且沒有嫁人的打算。”
好不容易不用伺候那些臭男人,燕環享受還來不及,哪裡肯再次踏入不願回首的曾經。
羊安順曉之以情:“咱們從前一處做過活,知根知底,比盲婚啞嫁來的實在多了。”
見話趕話說到這,羊安順直接将藏在心中多時的話宣之于口。
燕環:“正因為從前咱們有交情,我才不願白白地耽誤了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羊安順見燕環這副模樣,心中作為男人的自尊瞬間被點燃。他道:“你有那樣一段往事,有男人肯再娶已是萬幸,何況我比之旁人又不差分毫。”
在營造處的那些日子,羊安順常替燕環在那些不懷好意之徒面前解圍。燕環以為他和梁照兒一般都是不在乎流言蜚語,隻為真心之人。
這話從羊安順口中說出,比從其他人嘴裡聽到更讓她難受了
燕環氣得渾身發抖,咬着牙冷冷道:“我呸!你以為賺了幾文鳥錢,置了個腿都伸不開的宅子就能在老娘面前作威作福了?我見過的富貴人多了去了——王爺、富商、衙門官人,哪個不比你強!從前都是捧着萬貫家财求我看一眼,你算老幾?”
羊安順也怒了:“說再多不過也是前塵往事,他們若真心愛重你就該求娶你。”
燕環:“嫁給他們和嫁給那些圖我銀錢的窮書生、還有你,有甚麼區别!”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唇槍舌戰起來,餘下人等見好好的表心意的場面變成這副模樣皆有些堂皇失措。
梁照兒遞給玉梳一個抱歉的眼神,上前打斷羊安順說:“羊捕頭,我隻有一句話問你,燕環若是嫁與你,除了多了個男人外有何好處?”
羊安順支支吾吾道:“女人嫁了人才有了終身依靠,不至于抛頭露面。”
梁照兒搖了搖頭。羊安順所謂的終身依靠難不成就是讓燕環每月都指着他的那點俸祿盤算生活,再放棄自個兒每月穩定的進項,還得将每年的分紅悉數上交家中?
這得是頭昏成什麼樣子才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或許這話羊安順自己也覺得有些站不住腳,面上顯得有些窘迫。
梁照兒歎口氣說:“世上諸人各異,既然此路不通另換條便是,何苦鑽牛角尖。”
羊安順聞言悻悻而歸。
燕環這才卸了勁小聲啜泣起來,“男人都是個頂個的角,哄人眼都不帶眨。别管他們說什麼不在乎,其實背地裡算得精着呢。”
玉梳從懷裡掏出帕子給燕環擦眼淚,“既然知道男人都這樣,又何苦氣壞了上自己的身子?”
一聽見有人寬慰自己,燕環再也忍不住,一頭紮進玉梳的懷裡嗚咽地抽泣了起來。
梁照兒用眼神示意周圍的人暫時先離開,免得燕環待會内心羞憤。待隻剩下她們三人後,梁照兒才俯下身子替燕環拂去淚水:“不嫁就不嫁,這地你出了錢,你是我的債主、我的房東家,隻管讓我陪着你慢慢還,怎會無依無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