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大殿裡,早就沒了平日的和諧氣氛。
金絲楠木制成的座椅,把手上的花紋簡潔又不乏氣勢。此刻,座上之人卻将把手捏出了一絲裂紋。
“朕說了把人帶回來,你們就拿兩具屍骨忽悠朕?”他狠狠拍了下椅靠,“再找。”
一旁的皇後眼淚就沒停過,女兒沒了,她也無所謂什麼皇家儀态了,隻想為愛女找到一線生機:“望舒不是也掉下去了嗎?既然他還活着,本宮的杏甯也一定沒事的。”
她磕磕絆絆跑下台階,試圖抓住沈瑜的手:“好孩子,杏甯沒事對不對?剛剛暗衛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沈瑜什麼也沒說,隻是眼圈微紅,半晌才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皇後不知道是在跟别人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她對着空氣比劃了一個襁褓的樣子,“我家杏甯最是乖巧,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小一點,不可能不告而别的。”
“是不是啊?你回答我啊!”她看着沈瑜,情緒又激動無比,“為什麼不說話?”
鋒利的指甲劃破的沈瑜的臉,她猶然不覺,還在絮絮叨叨些别人聽不懂的東西。
“母後,别為難望舒了。”周安民剛剛哭了一場,眼裡滿是紅血絲。但也沒法眼睜睜看着沈瑜受氣,隻能強忍着嗓子裡的幹澀,耐心勸解,“他還傷着呢。”
“你閉嘴!死的難道不是你的妹妹、你的女兒嗎?”皇後的眼神掃過太子,後移到皇帝臉上,突地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來,“陛下當真如此絕情?”
“母後……”周安民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在此時,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皇後出言不遜,還不快帶下去?”
周安民有些驚愕地看向座上之人,母後縱然是出言不遜,父皇也不必如此下她的面子吧。
瘋瘋癫癫的皇後被人帶下去後,皇上這才展露出笑顔來。
“沈愛卿救駕有功,可有想要的賞賜?”
“并無。”沈瑜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模樣。
“愛卿無所需,朕卻不能不給。”皇上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同大總管低聲耳語了幾句。
周安民看在眼裡,隻能抿唇,又因為力道太大,他那原本就缺少血色的唇顯得更為慘淡。
好一通場面話說完後,皇帝才顯露出了些疲态:“朕有些乏了。”
“臣告退。”沈瑜巴不得趕緊回宅子裡,已經有大半天沒看見殿下了,想她。
“兒臣告退。”今天所看到的一切,無一不在沖擊着周安民的固有認知。在他心裡,父皇母後是極其恩愛的,妹妹也是宮裡最受寵的。可今日父皇在得知妹妹去世的表現,對母後那漠然的态度,都讓他有些猶豫。
從刺殺那天起,他們就都變了。
不,也許不是他們變了,是他太傻,看不出什麼叫做逢場作戲。
“太子留下。”
周安民的隻能将堪堪踏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慢吞吞回到原來的位置。
“你這是什麼樣子?站沒站相!”
父皇突如其來的發難并沒有唬到周安民,他隻是覺得有些無趣。父皇從來是個看中利益的商人,因為想要沈大将軍手上的兵權,所以對沈瑜格外客氣。
他當年借着母後身後的家族之勢,在奪嫡之戰中占了上風。如今失了利用價值,便可以棄母後如敝履。那他呢?他這個做太子的會不會因為哪天觸怒父皇就被廢了?
“剛剛你母後情緒太激動了,你做得對。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這些小事。”皇上難得正視自己立下的太子,“杏甯這事,我會讓禮部好好操辦的。”
這便是認定人沒了的意思,周安民不知該作何感想,隻能逃避般低下頭。
“這次刺殺絕不是偶然,今日有折子寫着“臨漳十八年四月初九,黃河邊有漁民撈起了一塊石碑,赫然刻着八個血字‘今上不仁,殘害親女’。”
周安民聽了這話,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們難不成就對幕後之人無可奈何了?”這次的教訓太重了,他失去了最親的妹妹,疼愛他的父皇母後。
原本有三兩好友相伴的康莊大道上,突然就隻剩下他一人。前路未蔔,隻能在路邊聽見狼嗥,伸手卻握不住空氣,退後卻也無路可走了。
“自然不是。”皇帝眼裡閃過一瞬銳利的光,“為今之計,隻有聯姻了,隻有姻親才是最穩固的關系。”
“右相陸塵之女陸茵是出了名的才女,你意下如何?”明明是詢問,周安民從中卻聽不出一絲商量的語氣。
“但憑父皇安排。”
“好,不愧是我兒!”
等周安民走出養心殿時,已是豔陽高照。他的眼睛似乎沒法适應這樣好的日頭,眼角落了幾滴淚。
“兄長?”
微風拂過,似有人拍過周安民的肩膀,他很快回頭,背後依舊空無一人。果然是聽錯了啊,他有些自嘲。
他默默撿起腳下的落葉,一小團柳絮就這樣突兀地落進他視線裡。黃鹂和妹妹一樣出了事,可還有一個叫翠柳的丫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