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像是中了什麼妖道的定身咒,霎時間一動也不敢動,耳邊卻依舊殘存着些微柔軟。
“……我還記得幼時公主無法出宮,就是用的此法。”翠柳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回憶,臉上神采飛揚。林修遠越發失神了,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不是考場上遇到策論時的激動,也不是失眠後的難捱。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情緒,陌生卻難以舍棄。林修遠捂住胸口,嘴角卻彎了起來。
“就是這樣。”說完這麼一大通話,翠柳有些口渴,想回馬車上。剛走幾步就發現對面的人沒跟上,她難得有些惡趣味,将手背到身後 ,特意繞了一圈。
“大人——”
林修遠被翠柳的聲音驚醒,有些無措。他居然盯着一個姑娘看了這麼久,未免太失禮了。越想越懊惱,他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似是想到什麼,林修遠特意多說了一句:“怎麼還叫我大人?”
翠柳一時嘴快,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變了,她有些猶豫:“兄長?”
明明這是最合适的稱呼,也不會有人懷疑二人的關系,林修遠卻聽得有些不順耳。有那麼一會,他甚至有些瞧不上幾個時辰前的自己,怎麼就成了兄妹呢?
“聽上去有些客套。”林修遠幹脆雞蛋裡挑骨頭,惡人做到底。
翠柳有些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就隻會否決别人的想法嗎?
“林修遠,那你說叫什麼好?”女子嘴角朝下撇,靠着馬車支起一條腿,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其實她生氣的時候也挺可愛的,林修遠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要在禦花園惹她生氣。不僅不是君子所為,還會影響他的……
“既然你喜歡站着,就多站會兒。”翠柳見他一言不發,故意給她擺臉色,也不想管他了,自己喝起茶水來。
林修遠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頰微微發紅,在四月天裡有些明顯。他見四下無人,趕緊給自己扇了扇風,直到臉上那股燥意消失,他才回到馬車裡。
“不是喜歡站着嗎?還坐馬車幹什麼?”翠柳瞥他一眼,手上動作依舊不急不緩。
林修遠根本沒注意她嘴裡的嘲諷,心裡還惦記着剛剛的話題。
“你喚我表字就好。”
“既明?”翠柳試探性喊了一句,覺得有些别扭,沒再喊第二遍。她覺得有些不對,就算她很少接觸外男,也是跟着公主多年了,就沒見誰家兄妹是按表字相稱的。
就算是異性兄妹,這般稱呼也有些怪異了,還不如直呼其名呢。
林修遠卻在心裡沾沾自喜,喊表字果然親近不少。
“你的……”他剛想開口問問對方的表字,才想起來女子的表字需得在許嫁時取。隻是長公主殿下是個例外罷了。
“怎麼?”翠柳微微偏頭,眼神專注地看着他。
林修遠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長公主殿下的兩個丫鬟幾乎與她同歲,她向來是不拘着人的,想來即使對方年紀到了想要嫁人,她也不會阻止。所以翠柳會不會已經許嫁了呢?
牆沿有隻蜘蛛在織網,看着蛛網一圈圈變大,林修遠心裡的疑問也越發難熬,他知道自己是多管閑事了 ,隻能按捺下自己的心思,繼續盯着翠柳看。
翠柳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隻能停下自己的事,向他抛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就是這個眼神,叫林修遠有了莫大的勇氣。
“我看殿下對你們是極好的,想來在婚嫁方面也沒什麼限制,你可許了人家?”他一股腦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中間竟然沒有一絲停頓。
翠柳的确花了點時間來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前半句還挺像樣的,後半句是在?肉眼可見的,她有些迷茫。
林修遠連忙找補兩句:“若有婚配,可能會對接下來的行動有影響。”
翠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将她的動作銘記于心的林修遠卻慌了神,她是承認了,她居然許了人家?不,不一定,說不定她隻是反應慢而已,她是在贊揚自己心思的缜密。
承認吧,人家就是已有婚配,你居然還想橫刀奪愛嗎?
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怎麼會看上有夫之婦呢?
林修遠心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
翠柳不知道他心裡的天人大戰,想了想,還是回應了他前面一句話:“我還沒有婚配呢,不過我爹娘一直在幫我留意。”
她沒說的是,雖然新嫁娘沒要什麼彩禮,爹娘卻一直惦記着換個大宅子,一家五口人住一起。這錢從何而來?大抵是要從她的嫁妝裡面扣了。
但她絕不會白白叫人吸血。
之前是她愚孝,像個傻子一樣白白給兄長送錢,爹娘養她到六歲,之後便入宮了,這養育之恩的确要報,但這些年的銀子也夠了。
殿下死訊傳來的那天,她想找人哭訴,卻發現無人可依。寫信給爹娘,大概會得到“另找個好主子”的囑咐,他們也不是對她好,隻是想要她手裡的銀子而已。最新到手的信件裡,還寫着給她找了個好郎君,翠柳通通置之不理。
她早就該這樣做的。
原先想着進浣衣局,雖說是辛苦了一點,好歹自給自足,可以飽腹。如今被他所救,居然也有了自己的親人了。兩個原先争鋒相對的人,成了親人。
翠柳還在心裡感慨着命運的安排,一擡眼就看見林修遠的笑。不同于以往的端莊君子,他笑得有些傻,翠柳都不忍細看。
林修遠注意到了翠柳的眼神,嘴角卻完全壓不住,他幹脆放任不管了。
“想到什麼了這麼高興?”翠柳有些好奇,湊近偷偷問他。
“秘密。”林修遠故作神秘,嘴角的笑意卻說明了一切。
“切,我還不稀罕聽呢。”她迎着對方的笑,故意坐遠了些。
……
周安琳這一病就躺了好幾天 。
說來也怪,也許是心結已解的原因,雖說身體還存着病意,她的胃口倒是好上不少。
黃鹂喂完菜粥後,幫周安琳撫平被子,剛想離開就被人拽住了。
“殿下可還是有吩咐?”她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