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悅回首,一名颀長瘦削,病容缱绻的少年映入眼簾。
少年面色蒼白,眉眼狹長,唇色丹晖。
衣着整潔,一絲不苟,烏發由根白玉簪束起。右眼尾處點着顆旖旎的朱砂痣,融化他眉宇間纏繞不去的憂色。周身金絲翻飛,旋繞他的空氣恍若熠熠生輝,炫美奪目,反射金澤。
病弱,符修,紅痣。
所有的細節,全部對得上。
——聞!
——歸!
——鶴!
遙遙一眼,似初見,又像是久别重逢。
蘇時悅竟無半點的陌生與青澀。滿腦子都是,他果然不是見死不救之人。她終于找到抱大腿的救命稻草了!
她伸長脖子,試圖記牢少年模樣。要不是電光攔路,早沖上去和他激情握手。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我——”
剛準備道謝,身邊再度掀起風浪。符紙騰空,相互交纏,凝成條結實的繩索,奪走她手中發簪、束縛住她的四肢,又圈住她的腰身,将她帶至半空。
動作行雲流水,卻冷漠至極,無法稱之為“友善”。
因為她擅動陣法,生氣了?
難不成,聞歸鶴現在還沒有到願意共享符陣的地步……
蘇時悅連忙道歉:
“先前我不知公子即将折返,為求生路擅動法陣,還請見諒。”
少年眸色沉沉,連眉梢都不曾動。咳嗽壓抑而克制,透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态。符紙卷起蘇時悅的手腕,拎至半空。找準關節,微微施力,逼得她松手,露出掌心血點。
“承蒙關心,這個是……我不小心弄得。”蘇時悅心虛地移開眼神,“公子放心,沒有濺到您的符紙上。”
她的表現如何?他是喜歡還是讨厭?有沒有吸引到他?
她又期待又忐忑,心跳聲震如擂鼓。
響在聞歸鶴耳邊,隻覺吵鬧。
他可算找到她了。
聞歸鶴眯起眼,抿唇,抑制住想将她分成數塊的殺意,上下打量她。
要是蘇時悅在此刻繞到聞歸鶴身後,便能輕易發現,少年手心正血流不止。
他與蘇時悅傷在同樣的地方,可少女肌膚上不過一點血印,他的手掌卻像被利斧劈開一般,皮開肉綻,傷口深可見骨,模糊血肉中,經脈如鼓點般跳動,直叫人毛骨悚然。
五日前,他不光丢了财物,身上還莫名其妙多出數道傷口。在連他都沒注意到的時間,他被人暗算,承擔對方的傷情。
自蘇時悅入林,他便注意到她,猜測她可能就是他尋找的對象。他利用黑妖試探,不曾想結果尤為嚴重。
他不止與她綁在一起,連接二人的咒術還惡毒至極,甚至惡作劇一般,将她的一些傷勢百十倍加諸在他身上。
被迫承擔他人生死,簡直是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乍一看,不過是普通凡人,沒有修為,身上更無被下咒的痕迹。
會和她手腕上的珠串有關嗎?
他與她距離太遠,無法精确地檢查。他試過操縱符紙直接去奪,可符紙上距離珠串三寸外,便像忽然遭到雷擊,瑟縮着蜷成團,再不敢近前。
聞歸鶴隻得近身:“過來。”
手一動,不客氣地把蘇時悅扯至近前,預備仔細盤查。卻在觸及蘇時悅的雙眸時,微微一怔。
少女長發烏黑,下巴尖尖,帶着夏荷初綻的清甜。她的臉很小,襯得兩隻水靈靈的眼睛又大又圓,像兩顆明亮的貓眼石。鼻尖挺翹,像瑪瑙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她仿佛對發生一切一無所知,不見半分恐懼,甚至仰起臉,笑盈盈的,朝他露出口雪白的銀牙。
強大的拉力中,她順勢鼓勁,直直地朝他伸手。
“好咧。”
蘇時悅知道他在生氣,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并不值得稱道。但在确定身份時,先前默念百遍的念頭直截湧入腦海。
不能害怕,不能露怯。
不能讓聞歸鶴覺得,自己是個外強中幹的爛橘子。
正所謂烈男怕纏女。
進入密林前,她便下定決心。若是遇見聞歸鶴,在他拉遠距離、甩開她前,她要窮極一切手段,不顧一切地抓住他、逮着他。
争取談判的最大機會。
“這位公子,我終于找到你了。”
涼風瑟瑟,直撲面頰,牽動衣擺獵獵作響。五色毫光,照耀山河大地。
聞歸鶴後退半步,扯手外拉,試圖與蘇時悅錯開。
似是因事情發展太過出乎意料,少年慢了半步。
蘇時悅原本想抓他的手,經過他這麼一扯,直接變了方向。
她驚愕一瞬,而後目光再度堅定。
一聲清亮鶴鳴,黑妖被分作數段。
少女扭腰回身,沒骨頭似地滑過來。在迅速往前圍攏的符紙間奮力伸手。
張開雙臂,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