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瑤垂眸朝桌案上望去,墨色煙台旁,各式各樣的簪子整齊排列好。
她粗略地掃了一眼,視線停住。
有一支金簪,款式簡單,雙股交織而成,簪柄上通體有交替的卷雲紋與纏枝花紋。
這金光閃閃的,是有點亮哈。
真金麼?
葉瑤腦子裡下意識冒出這個問題。
甚至想張嘴咬一咬試試真假,意識到自己多窩囊後,她咬緊牙齒,移開目光。
另一支發簪由玉制成,通體是脂白色的,質地細膩光滑,手感溫潤,摸在手心,有幾分溫熱,是暖玉。
簪首是半朵雕刻細緻的花卉,繪以嫩粉色,想春日初開的櫻花,中央點綴了兩顆綠豆大的翡翠。
這配色,是鮮豔哈。
葉瑤無意識捏在手裡把玩,等反應過來後,她手一頓,将發簪撇到一邊,挺起背來。
餘下的簪子她不再看,以傅玄扔過來的宣紙蓋住那幾支簪子,便專心聽起唐杭玉的講學内容。
簪子其實什麼款式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的人,齊雲賀要是送她樹枝她都高高興興戴着。
傅玄送給她的東西,她可不敢收,說不準以後這些簪子會反過來抵住她脖頸。
她才不要。
她脊背挺得筆直,弟子服修身,隐隐可見蝴蝶似的肩胛骨,目光并非在那些簪子上停留很久,看上去對自己新送的簪子并不滿意。
傅玄抿唇。
葉瑤視線裡又飛入一團紙,她氣憤捏住,又撇到一邊,甚至沒有打開看,她猛地回頭,眼神示意傅玄不要再給她扔了。
上課傳紙條,他是小學生嗎!?
“傅玄,葉瑤,幹什麼呢。”唐杭玉眯眼望去。
“拿來我看看。”
葉瑤捏住那皺皺的紙團,背手到身後,低着頭沒說話。
上面寫的東西,可不能讓唐杭玉看到,以她刁難人的性子,高低得将内容念出來讓她丢人。
可若是念出來,她和傅玄的關系就解釋不清了。
什麼桌角,什麼簪子,什麼喜歡。
以齊雲賀的腦子,随便就能将她唇角的傷口與傅玄聯想起來。
他寫這樣有争議的内容,恐怕也是早有預謀吧。
葉瑤氣得牙癢癢。
“拿來我看看。”唐杭玉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更重。
蓦地,灼燒感從葉瑤掌心傳來,葉瑤低呼,手心的紙團掉落,很快化為灰燼,餘下幾抹黑色火星子散開。
她驚訝回頭,傅玄恰巧收回施靈力的指尖,她雙目瞪圓。
他他他居然當着唐杭玉的面,把紙給燒了!
唐杭玉冷笑一聲,将手中的竹簡扔在桌上,碰撞出的響聲驚得葉瑤脊背一顫。
“行,你兩去藥園裡,慢慢聊,順便把明天要用的紫蘿花給醒了。”
.
紫蘿花,是制作迷霧粉的重要原料,唐杭玉明日是準備教門下弟子如何煉藥,她打算以這最簡單的迷霧粉為例。
衆多弟子,需一人一株,煉制迷霧粉,需取紫蘿花的花粉。
但這個季節,并非紫蘿花開花的時候,唐杭玉根本不是想讓他們醒花,隻是單純想看他們手足無措的樣子。
不過好在她會使光合訣,不至于太難堪,但她也需要醒足足四十朵紫蘿花,一日哪裡夠。
思及此,她垮下臉來。
一切的一切,都怪傅玄。
他就是專門來捉弄她的。
葉瑤推開百植園,一眼就看見角落裡的剛結了花苞的紫蘿花,這花習性特殊,至少還需三四日才會開花。
她一言不發,蹲在地上,一手捧住花苞,一手以陽光為引,緩慢注入靈力,口中默念光合訣。
傅玄看着背對她的身影,仿佛能看見她頭頂升起幽深的怨氣。
“若你不記得上一世,如何會這光合訣?”
葉瑤皺着眉回頭,瞧見他半蹲在自己身側,捧住另一朵花,樣子與她相似。
她冷哼,“你不也會。”
“那是我記得上一世的事,我可從未否認。”
葉瑤癟嘴。
昨夜傅玄沒對她出手,就說明他如今實力不夠,尚不敢和她硬碰硬。
他已有入過噬魔淵的經曆,順利出來,那他就有了護身符,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長老和宗主都不會再懷疑他。
“小師兄再說這般奇怪的話,我都要懷疑你被奪舍了。”
葉瑤嗆他,擡手欲捧住下一朵花苞,他卻先一步接住那朵紫蘿花。
這也要和她作對?
葉瑤皺眉側頭,卻撞入他眼眸,唇角不經意間擦過他臉頰。
她一怔,想起昨夜那個報複般的吻,下意識抿唇。
柔軟濕潤的感覺從臉頰傳來,很快消失不見。
傅玄捏住花苞的手一緊,鮮綠色的根莖被壓成深色,他眼睑半垂,轉過頭去,聲音帶低啞,“我來吧。”
這點活都搶着幹,卷死你得了。
葉瑤巴不得都他做,她朝旁邊一挪,嘟嘟囔囔道:“你樂意幹都給你幹。”
本來就是他害得她被罰。
夜色降臨,骷蘇林裡無燭火,唯有月光能照明。
葉瑤打了個哈欠,腳尖輕點,朝樹枝上躍去。
傅玄蹲在那幾個時辰了,白日有光時,速度快些,但月光對植物生長的效力不比日光,入夜後,花苞綻放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葉瑤靠在樹幹上,側身,阖目,正欲睡覺,眼睛閉上的前一刻,瞥見一黑影推開了百植園的竹門。
她吓得一哆嗦,那鬼影矮小,腳步虛浮。
都說骷蘇林裡遍布着因為試煉而死的弟子,還有誤入的百姓,常有鬼魂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