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的濃郁香氣,幾乎要蓋過那股味道,但葉瑤細嗅,依稀能辨出,那是斷腸草。
這草的汁液有劇毒,吃了恐怕活不過明日。
她手一頓,卻聞見尖角帳外傳來細碎的聲音,她擡眸望去,卻見帳門輕輕晃動了一下,好像隻是風吹過一般。
是在等她吃嗎?
葉瑤佯裝仰頭,打了個哈欠,又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将食盤遮了個一二,悄悄将食盤裡的東西裝進百物囊。
那送宵夜的人說是奉了老族長之命,難道是老族長要害她?
但那人看着面生,莫不是想讓老族長背鍋。
今日師兄與老族長交談時,她并未發現老族長有什麼端倪啊。
對了!師兄!
葉瑤一下想起來,若是給她送了這小食,那師兄豈不是也收到了,萬一吃了……
遭了!
她忙掐了個附身術在帳門上,瞧見門外無人。
是已經走了麼,還是她剛才多慮了。
但她得去看看師兄。
葉瑤小心翼翼站起身,推開帳門,蹑手蹑腳朝着齊雲賀的尖角帳走去。
忽地,有人拍了她的背一下。
葉瑤身子一僵,驚出一身冷汗,她僵硬回頭,才看見是傅玄那張臉,他面色鐵青,眉頭豎起。
更吓人了是怎麼回事!
“你吃了那碟子裡的東西?”傅玄皺眉,猛地捏住她雙肩。
“啊?”
傅玄方才已去她帳中看過,她碟子裡空空如也,那些小食定是被她吃完了。
“沒有啊……”葉瑤擺擺手。
“……我還以為你會傻到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傅玄語氣一頓,微微偏頭,語調生硬,像是深冬結了冰的湖面。
“嘁。”葉瑤默默翻了個白眼。
看樣子他沒吃。
跑過來就為了嘲諷她一句,倒是符合他的調性。
她并未發現,傅玄移開的眼角有幾分發紅,以及他背在身後的手,因為慌張,指尖正在發抖。
“沒時間和你掰扯。”葉瑤轉過身,擺了擺手,腳步加快,一把拉開齊雲賀的尖角帳。
見他端坐在桌前深思,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師兄,你也看出這東西有毒了對吧。”
“嗯。”齊雲賀颔首,方才老族長差人送來時,他正在擦拭天蒼劍。
小食的汁液不慎落在上面,劍體忽地變黑了,還散發出刺鼻的味道,他才發覺這小食有毒。
傅玄亦推開帳門而入。
後知後覺,原來葉瑤是來看齊雲賀的。
她擔心的,是齊雲賀。
知道小食有毒,他第一瞬間想到的,是她。
而她,想到的,是齊雲賀。
“我正欲告知你們,好在你們都沒中圈套。”
“……我方才已經解決了我帳外看守的人,想必我們很快就會暴露。”傅玄接過那小食時,就發現不對勁了。
他對草藥并不敏感,但他對這斷腸草,很敏感。
斷腸草的味道,他在六歲時就聞過。
氣味是一種很獨特的東西,在聞到的一瞬間,會将人帶入回憶。
娘親生性活潑,時常帶着他在無想山内探索,在山間奔跑的日子,是他兒時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他對娘親記憶最深的,便是銀鈴般的笑聲,與嘴角的酒窩。
但這都是在那個風清宗的女人到來之前。
兒時的他不明白,為何那樣活潑的人,會日漸消沉,瘦骨如柴,最後虛弱得甚至下不了床榻。
“我們玄兒不是最喜歡冒險了嘛?找到一株這樣的草,給娘親,可好。”娘親掌心溫熱,整理着他的頭發,遞給他一頁撕下來的書扉。
“好,娘親,找到了,你的病就能好起來嘛?”
“對呀,玄兒最勇敢了,會為娘親找到的,對吧。”
“嗯!”
他天真地以為,那是救命的草藥,卻不想他的天真,最後成了娘親自殺的一把利刃。
後來,他不會再答應給娘親做任何事了。
他至始至終記得那斷腸草的氣味,兒時的他,在偌大的森林裡尋了很久,很久。
直到遞給娘親的前一刻,他都懷揣着滿心歡喜,想着這氣味獨特,定是能夠救娘親的良藥。
他想,娘親,娘親,快好起來,再帶我去森林探一次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