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中行進的雅灰色卡宴濺起一片水花,車廂内彌漫着一點煙草香,尾韻帶着薄荷的清涼,混着些淡淡的酒味。
好聞是好聞,隻是香得他有點暈車,蘇涸很想申請打開一點車窗縫,但又怕雨絲會飄進來打濕内飾,隻好往車窗邊靠了靠。
後座本就寬大,他跟盛矜與之間幾乎能隔出一個人的距離來。
蘇涸擡頭瞥向後視鏡,盛矜與正支着下巴閉目養神,這人換了身有些隆重的酒紅色禮服,胸口的寶石胸針映照窗外燈光,在他下巴上投射一點光亮。
這張臉确實很完美,劉海向後撩起打理精緻,露出光潔的額頭,但盛矜與眉頭皺着,整個人散發着無法忽視的戾氣和倦意。
蘇涸猜想對方大概是剛結束一場家族宴會,看上去喝了不少酒。
他側過臉,眼神在盛矜與身上又掃了兩圈,大剌剌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蘇涸的聲音并不大,聲線又薄,差點就被動感的音樂遮蓋全了。
盛矜與初時沒有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半晌才睜開眼睛,眼白上多了些紅血絲。
他看也不看蘇涸,話說得漫不經心:“這麼快就開始‘盡忠職守’了,我該誇你敬業。”
蘇涸仿佛沒聽出這話裡的嘲諷,對盛矜與彎了彎唇:“那倒也不用。”
盛矜與冷笑一聲,擡手捏了捏眉心。
他現在頭疼得要命。
盛家人丁興旺,盛老爺子的幾個兄弟都還在世,每次聚會都是大陣仗,盛矜與叔公叔伯哥哥弟弟一籮筐,每個人都有一張厲害的嘴。
方才他好不容易才從祖家那群牛鬼蛇神裡脫身,奉承的、揶揄的、冷嘲熱諷的話聽得耳朵起繭,實在懶得再與蘇涸拐彎抹角得周旋。
“盛宗瀾都跟你說了什麼?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定期彙報,還是找機會盜取我手裡的文件?”
盛矜與閉着眼睛問道。
蘇涸反應了兩秒,才知道他說的人就是盛董事長,能直呼親爹的名字,想必他們那之間的關系不怎麼樣。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因為盛矜與猜得很準,這些都是盛董事長交給他的任務,果然知父莫若子。
蘇涸不會編瞎話騙人,隻好撿着好聽的說:“盛董還叫我照顧好你的身體,他希望你盡快好起來。”
“是麼……他叫你關心我的身體?”盛矜與撩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明顯是不信。
“敷衍我的時候記得提前做功課,也不至于編得這麼假。”
沾了酒精的盛矜與比白天的時候更有攻擊性了,隔着空氣都能把刺直接紮到蘇涸身上。
蘇涸算是看明白了,盛矜與不是厭惡他,而是根本就是知道他自己是他爹派來的卧底了,所以将對盛董事長的那份憎惡一同牽連到了他身上。
蘇涸瞬間覺得天都要塌了,盛矜與是怎麼知道的!?
書裡不是說他不知道嗎?
盛矜與既然都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了,這還叫卧底眼線嗎!
這根本就是狼人殺!難度等級直接呈指數級飙升啊!
蘇涸慘兮兮地撇着嘴,心裡正在進行焦灼的思考,盛矜與的視線在他皺緊的小臉上來回遊走一圈,眼神微冷,看來這是心虛了。
車内隻剩金屬樂的聒噪,沒人再講話,這讓後座的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蓦地一絲涼意落在一側臉頰上,蘇涸回頭一瞧,才發現盛矜與那側的車窗已經被他自己打開了。
車輛駛過跨江大橋進入市區,速度慢下來,火紅的停車燈有些炫目,嘈雜紛亂的聲音争先恐後湧進來,好在雨勢已小,隻有細密如針的雨絲随風飄進車窗。
這人倒像是不怕内飾被糟蹋,也不在乎身上昂貴的禮服被水漬浸濕,任由夜風混着雨滴拍在他身上。
車内屬于盛矜與的味道随風飄散不少,蘇涸暈車的症狀總算減輕了些。
他餘光瞥見盛矜與擱在膝蓋上的右手好像在發抖,左手用力按在上面,手背青筋都在用力,似乎想阻止這一生理現象的發生,但可惜無濟于事。
白天過度使用這隻傷手,現在出現痙攣性疼痛已經是身體在發出警告信号,但看今天盛矜與的狀态,明顯是抗拒讓别人發現受傷會影響他的正常行動。
蘇涸盯了對方半天,輕輕歎了口氣。
他剛張了張嘴,也不知道盛矜與如何精準捕捉到他要說話的前兆,霸道地下了封口令:“閉嘴。”
“哦,好的。”蘇涸道。
很快,卡宴到達了目的地,景山,小榭園。
這片别墅區附帶獨立開發的人工湖,氣溫要比市中心低一些,偌大的别墅死氣沉沉,隻有零星幾盞燈亮着。
下了車,盛矜與身高腿長步幅很大,蘇涸覺得自己再走慢一步,怕是就要被他關在門外睡花園了,他緊随其後跟着盛矜與進門。
智能家居系統陸續點亮了客廳燈光,帶着機械感的聲音憑空出現,吓了蘇涸一跳。
“少爺你回來啦!現在是晚上10點38分,距離最佳休息時間還有22分鐘,需要為你準備宵夜嗎少爺?浴室的洗澡水已備好,洗個澡再睡吧親……”
一顆外形酷似白水煮蛋的智能AI滑行過地毯,跟在盛矜與後面不勝其煩的念叨。
果不其然,盛矜與徑直從它面前走過,煩躁的情緒全部體現在聲音裡:“滾。”
然後頭也不回地上樓回了二樓卧室。
AI滑跪得相當順滑,當即停在樓梯口,讨好地說道:“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