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盛矜與也不對他的話多做解釋,隻等着人照做。
蘇涸準備好的說辭都被打散,他下意識往周圍看去,發現自己站在了馬屁股旁邊,一把黑亮的馬尾正在煩躁地左右掃動拍打。
這種舉動通常代表了馬匹此時心情焦慮或緊張,很有可能做出攻擊動作。
他立刻閃到一邊,站的位置距離盛矜與遠了些。
蘇涸偷偷觀察着那個在未來可能決定他生死的人,屏息等着他下一步動作,但盛矜與再也沒有看過來。
時間久了,蘇涸的警惕放松了些,小幅度探着脖子看他在幹什麼。
馬蹄形狀規整一看就是經常養護修剪,但病變導緻的爛蹄卻非常嚴重,創面幾乎覆蓋了半個蹄面,腐化流出的膿水帶着腥臭,招來不少蠅蟲。
盛矜與停下來仔細檢查時,一旁的修蹄師跟他解釋,馬場的馬匹全部定期修剪排查,按理說不會出現這種反複病變的情況。
蘇涸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馬蹄的腐爛情況,熱心腸地指着馬蹄說道。
“定期檢查都查不出病因的話,可能是蹄甲裡卡了東西,卡的比較深看不到,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馬駒就是這樣的,因為馴馬師的疏忽,最後瘸了一條腿。”
盛矜與手上一頓。
他終于側過頭看了蘇涸一眼,第一次将他整個人看清楚。
一身米黃色的休閑服,略長的頭發柔軟溫順得别在耳後,那張臉是很清淡的漂亮,瞳色卻和眉毛的顔色相近,是極深的棕色,像是白薔薇上破了一點墨汁。
這人就是頂着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步步為營處處算計,暗地裡使絆子,最後在關鍵時刻出賣他的?
盛矜與冷笑一聲。
幾天前他經曆車禍後昏迷,睡夢中仿佛做了長長的一個夢,醒來時大腦裡多了些模糊的概念,他似乎是一本商戰小說裡的男主角。
而眼前這個由他父親派來的眼線,會在未來既定的劇情裡背叛他!
并利用職務之便讓他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仔細把蘇涸打量一遍,冷哼一聲。
對此一無所知的蘇涸見盛矜與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冷,似乎對他的話不太贊同。
于是蘇涸嚴謹地補了句:“隻是……建議。”
可惜盛矜與并沒有領他的情,反而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嘴角,随後回頭朝修蹄師說了什麼。
後者臉色驟變,驚惶地看了蘇涸一眼,又轉回去對着盛矜與着急忙慌地擺手解釋,急得嘴皮子直打架。
蘇涸大學時輔修過法語小語種,斷斷續續聽懂了一些,這是盛矜與說他在質疑修蹄師的日常工作沒有做到位,修蹄師唯恐惹怒老闆,正努力解釋呢。
!!!
好大一口鍋扣下來!
蘇涸用有些生疏的法語朝修蹄師解釋他沒有這個意思,修蹄師驚魂未定,将信将疑地看着蘇涸。
盛矜與終于舍得跟他開了金口,語調輕慢:“聽懂了?”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蘇涸歎了口氣,認真點點頭道。
他并不想害得别人丢飯碗,便好聲好氣地朝盛矜與說道:“我們不是在解決問題嗎?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修好馬蹄,就試一下,修好了我也不會找你要錢啊。”
他的表情一臉認真,溜圓的眼睛睫毛一下下撲閃,眼神清泉似的看着特别真誠,鼻尖還頂着一顆血紅的痣,在白嫩的皮膚上特别招搖,跟花瓣裡的一點花蕊似的。
看得人蠢蠢欲動,想用指尖輕輕撚上去,看是不是綻放出血色的花。
盯着這個小紅痣看了半晌,盛矜與突然回神,他沒有說話,原本冷着的一張臉卻好像更冷了。
一旁的陳秘書卻覺得有些驚奇,擱在以往,盛矜與的嘴從不饒人,他自己都當過無數次受害者,居然能有人讓盛矜與無話可說。
這位蘇先生果然有點東西!
但就算再遲鈍,蘇涸也隐隐察覺到,盛矜與似乎對他有點意見,可他們才剛見面。
難道原主從前得罪過他嗎?
不過還真叫蘇涸說準了,盛矜與從蹄甲内部發現了一根釘子頭,看這釘子的形狀大小,怕是在馬匹還是個小馬駒時就嵌進去了,異物讓蹄甲不斷摩擦腐壞,反反複複成了沉疴。
看着異物被取出,蘇涸由衷為馬匹感到高興,它可以好好活着了。
一偏頭,卻不經意對上了盛矜與審視的目光。
蘇涸揚起臉笑了笑,眉眼彎彎,好像在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這張笑臉在盛矜與眼裡就變了味道,他實在懶得理一個用假笑包裹蛇蠍心腸的人,随手丢了修蹄刀,把接下來的任務交給修蹄師,随後繞到馬匹前方,擡手環住馬脖子,單臂将馬頭抱進懷裡。
蹄釘嵌得深,與血肉長在一起,要取出勢必剜心的痛。
修蹄師上手之後快刀斬亂麻向外一拔,蹄釘離體後,馬匹果然吃痛受驚,猛地掙紮起來。
但被早有準備的盛矜與牢牢桎梏住。
馬匹在他懷裡不斷嘶叫,他反手來回撫摸着馬鬓,動作看上去像是在安撫,但那張臉上冷漠不帶一絲表情,讓這安撫的動作變得很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