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光洲正是又熱又潮的時候,剛剛過去一陣雨,道旁的棕榈樹被風打得搖頭晃腦,陽光重新越過雲層,透過玻璃照在蘇涸身上。
昨晚他回到蘇宅時還帶着一身紅酒漬,頭發沾濕粘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狼狽。
蘇宅的傭人都隻遠遠看着,沒有要上前關照的意思。
蘇涸循着一點原主的記憶,回到房間後發現,房間裡屬于原主的物品大多丢已經像垃圾一樣被堆在門口。
他把自己洗幹淨之後,從那個“垃圾堆”裡找出枕頭,躺在光秃秃的床墊上睡了一宿,眼下拖出來個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隻塞了幾件衣服和原主必要的證件。
門口傳來嘈嘈切切的交談聲。
他往門外走廊看了一眼,幾個傭人正悄悄圍在那盯着他。
像是不敢相信看到亂成這樣的房間以後,蘇涸會如此平靜而不是大發雷霆,說不定是在憋什麼大招。
蘇涸頓了頓,擡腳勾住門闆,哐一下帶上了門。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蹲在地上,思索未來,便覺得前路迷茫。
昨日的那通電話,盛氏的陳秘書跟他約了見面。
按照劇情,原主為了名利投奔大反派以後,就被安插到主角盛矜與身邊做助理,成了盛董事長放在兒子身邊的一條眼線。
原主渾身上下恨不得長滿八百個心眼子,費盡心機壞事做盡,當然也是下場凄慘!
因為男主也不是個善茬,在發現身邊的叛徒之後處理得毫不猶豫,手段相當淩厲。
蘇涸摸了摸自己尚且存在的手腳,愁眉苦臉歎了口氣,他豈不是要被虐的渣都不剩?
好吧,原主的結局确實是連渣都不剩。
思來想去,蘇涸決定去赴約,當面辭職。
大名鼎鼎的光洲盛家現任董事,什麼人找不到,定不會非他不可!
蘇涸拖着行李箱出門時,路過門口的垃圾簍,餘光瞥見裡面裝着個歪倒的透明塑料魚缸,水早已經漏掉了一半,兩條半死不活的金魚還在努力掙紮,跟他有些像。
明知時日無多,還不甘就此死去。
蘇涸索性把魚缸拿出來,重新接滿水,擱在行李箱上一起帶走,走進客廳,玄關便響起開門聲。
一齊歸家的一家四口正笑着閑聊,看見站在客廳拖着行李箱的他就是一愣,笑顔不見。
蘇父闆起臉來:“又要出差?别急着走,有事同你講。”
原主在蘇家本就不怎麼招人待見,自小跟着外婆長大,與蘇家夫婦親緣淺薄,外婆去世後被接回家,家裡又添了個小弟弟。
原主的聰明才智都用到了歪門邪道上試圖引起注意,結果就是與蘇父蘇母的關系越走越遠。
夫婦身邊站着的那個大概就是找回來的親兒子,長得跟蘇母倒是很像。
女人拍了拍兒子的手以作安撫,打發他先上樓去,夫婦倆嚴肅地往蘇涸面前一站,俨然一副要三堂會審的架勢。
他們了解這個大兒子聰明狡猾,看到被丢出卧室的東西肯定就知曉他們的态度,以蘇涸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
絕對是要大鬧天宮,像個賴皮糖一樣粘上他們的!
蘇母早有預料,當即先發制人道:“阿涸,不要怪我們心狠,替别人養了這麼多年兒子,我們也沒虧待你。”
“你不想走也沒法,事情總要有個解決辦法。”蘇父接替道。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料定他會糾纏,蘇涸都沒找到插嘴的機會。
唯有年歲還小的弟弟,像是知道那個伴他長大的哥哥要被趕走了,抱住蘇母的腰哭鬧個不停,試圖靠眼淚讓父母留下蘇涸。
這下可就讓夫婦倆誤會了,還以為蘇涸是仗着小兒子跟他有些感情,教唆弟弟為他說情,再掉幾滴眼淚打打感情牌,就天真得以為能要挾他們心軟,當即有種果然如此的怒意。
“蘇涸,不要這樣不識擡舉,鬧得大家都難看。”蘇父擺的是大家長的姿态,習慣性端起架子開始教育。
“我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你是怕離了蘇家沒人給你錢嗎?好,這錢我給你……”
蘇父的手都已經放進口袋裡,正準備拿出他早就備好打發蘇涸用的卡,卻見蘇涸擺了擺手,溫和笑道:“你們誤會了,我不要錢的,行李也收拾好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約好的出租車已經到門口了,他擡頭說道:“我是想跟你們說一下聲,我要走了。”
“什麼!?”
蘇父蘇母面面相觑,這個難纏的大兒子不僅不要錢,還痛快答應現在就走,一點不糾纏?
夫婦倆反倒雙雙一愣,對視一眼,不确定這又是蘇涸的什麼緩兵之計。
“您說得對,是我要感謝多年來的照料。哦對了,我沒帶走什麼東西的,就是一些證件和換洗衣服,要我打開檢查一下嗎?”
蘇涸笑了笑,眼睛彎起,眼裡沒有一點留戀。
他快速把行李箱推過來,就要蹲下去解鎖。
蘇父哽着一口氣被噎住,那句“感謝”怎麼聽怎麼都像是陰陽怪氣,倒是蘇母尴尬地擺擺手,連說了兩個不用。
臨走,蘇涸鄭重地朝兩人鞠了一躬,雖然他不在這個殘缺的家庭長大,但這個家到底把這具身體養育成人了。
蘇母看着蘇涸離開的背影,臉上就有些挂不住,愁容滿面地看了看丈夫:“……這,是不是我們太咄咄逼人了呀?”
蘇父冷哼一聲,背着手笃定道:“這就是唱苦肉計,他肯定還有後招,防着點。”
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上車的蘇涸松了口氣,蘇家所在别墅區實在太大,陌生車輛不讓進,他隻能跑着出了園區。
兩小時後,站在盛家莊園的某間書房裡蘇涸深刻認識到,這位大反派還真就非他不可。
一聽蘇涸表達出決絕繼續合作的意思,梨木辦公桌後面的中年男人擡起頭,似笑非笑道:“蘇先生是覺得,報酬不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