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盛矜與坐在餐廳吃早茶。
他挑剔地把叉燒上點綴用的枸杞粒撥掉,餘光瞧見蘇涸如往常洗淨手給他剝蛋殼,好像昨晚的意外從未發生過一樣。
蘇涸鼻梁上架了副銀邊眼鏡,是一副防藍光眼鏡,他剛才看手機忘了摘。
這幅造型于他而言并不常見,多了點學識淵博的文氣,手上剝殼的動作好像雕刻印章一樣認真,連上面細小的碎殼都要摘得幹幹淨淨,細痩的指節被雞蛋燙得泛着粉色。
他拿小刀把雞蛋從中間一分為二,再用刮刀均勻塗抹上一層千島醬。
蘇涸把加工好的水煮蛋遞出去,盛矜與遲遲不接,蘇涸等了等,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了?是不喜歡這個醬嗎?”
“你不是很會猜我的心思嗎?自己猜。”盛矜與滿不在意地拿紙巾擦了擦手,随後接起一個電話。
蘇涸:……
即便他心胸寬廣,也時常會被盛矜與搞得心裡有點冒火。
他冷靜想了想,轉頭拿勺子把雞蛋黃挖出來,又塞了顆沾了顆醬蝦仁進去。
盛矜與接了個電話,隻聽他惜字如金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便挂斷,撂下手機就伸手去拿那顆蛋。
蘇涸卻往後一撤手,讓盛矜與的動作撲了個空。
接收到眼神質問後,蘇涸指了指他的手提醒道:“手摸過手機了,不衛生,洗一下再吃吧。”
盛矜與瞥他一眼,嘴上毫不客氣:“你規矩倒是多,故意噎我呢?”
“沒有,隻是細菌吃進去會生病的,你不能再生病了。”
蘇涸還惦記着一旁爐竈上熱着的豬肚雞湯,他把雞蛋擱在碟子裡就匆匆跑回了竈台。
這話說得,仿佛盛矜與是個很容易被污染的真菌培養皿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在變相罵他難伺候。
但沒一會,廚房傳來一陣稀裡嘩啦的洗手聲,聽上去好像還有點敷衍。
吃過早飯,盛矜與慢條斯理地出門了。
電話是陳秘書打來的,要他回盛家老宅一趟,盛矜與沒有那麼聽話,一叫就回去,他先去了趟公司把會開完,又批了幾個策劃案,這才動身悠哉悠哉地往回趕。
老宅的書房裡放了一尊與周圍裝修格格不入的觀音像。
從前盛矜與對它很是忌諱,自童年起每當他達不到盛父定下的标準,他就要跪在觀音像前,如同忏悔罪惡的罪犯一樣去反思。
不達标,即為一種錯誤。
如今再見到那尊觀音像,盛矜與倒有了淨手焚香拜上一拜的雅興。
他看那香灰燃盡掉進香爐,煙氣慢慢散盡,彷如一個垂垂老矣即将斷氣的暮年老者,心境已然不同。
幾天前,盛矜與得祖父盛老爺子中風進了搶救室,萬幸搶回一條命,也是吃了年輕時上過戰場的老本才脫險,如今養在療養院由醫護團隊24小時看顧。
老爺子這次鬼門關走一遭,倒是詐出了盛家的不少“鬼”,一個個蠢蠢欲動起來。
盛宗瀾站在窗口喂潭水裡的一池錦鯉,漫不經心撚着手裡的佛珠,輕飄飄對盛矜與的未來下了論斷。
“廢物裝過了頭,别人就真拿你當個廢物,是時候收收心了。”
幾年前盛家形勢不好,内鬥嚴重,盛矜與轉了學籍到國外“吃喝玩樂”,盛家那幾個叔公叔伯就真以為他失心瘋堕落了,盛矜與在外纨绔的名号也是這麼得來的。
如今即将圖窮匕見,各路人馬盯着即将咽氣的老家主,正是互亮底牌的時刻。
他叫盛矜與“收收心”,指的是各個方面。
“賽車戒了吧,人往高處爬很難,往下掉可太容易了,更何況,你的命并不屬于你自己,你死不起。”
言下之意很明顯,盛家未來的繼承人成為賽車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這新聞好看。
可如果将來盛矜與終有掉下來的時候,丢的就是盛家的臉。
盛矜與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轉了轉手腕上的機械腕表,臉上沒什麼情緒:“所以你才這麼怕我死,叫人24小時盯着我?”
“我聽說你把他放在家裡了,這個後生在管理禦下方面頗有手腕,放在家裡有些屈才了啊。”盛宗瀾答非所問地說道。
盛矜與冷冷道:“我倒是覺得這個位置挺适合他。”
“哦?他跟之前的人都不太一樣,是不是?”盛宗瀾說話像是打啞謎,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我還挺喜歡他的,看來你也是。”
盛宗瀾的話再次提醒他蘇涸的身份,他這段時間确實懈怠了。
“犯不着在我這找認同,答應你可以,有條件。”盛矜與說道。
“真是長大了,學會跟我談條件了。”盛宗瀾把魚食投進水裡,池子裡的魚盡數蜂擁着争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