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卿好一招烽火戲諸侯。”
脫險後的朱祁钰在暗巷喘息,手中攥着半截染血的燈籠紙,正是于謙昨日在朝堂上彈劾王振私占軍田的奏折殘頁。于謙默然遞過帕子,絹角繡着杭府特有的雙鶴紋——那是魏氏給兩個異姓兄弟繡的及冠禮。
生死關頭最能照見人心。瓦剌貢馬中混入染疫病馬的事件爆發,于謙力主焚燒全部馬匹,卻遭王振黨羽圍攻。朱祁钰在禦前狀似無意道:
“昔年宋仁宗焚疫牛得民心,皇兄聖明豈不如趙祯?”
這話如綿裡藏針,刺得朱祁鎮拂袖而去,卻保下了于謙的烏紗帽。
當夜于謙在值房寫下《北風吹》,寫到“況複明朝是歲除”時忽停筆,硯中墨汁映出窗外一雙繡金蟒紋靴,朱祁钰留下個青布包裹,裡頭是他尚未謀面的杭家小女杭令薇配制的防疫藥方,以及半塊能調動宣府暗樁的虎符。
這般暗潮洶湧的同盟,在杭府後園的兵器庫現出端倪。于謙撫摸着新鑄的虎蹲炮,炮身銘文竟是他《詠煤炭》中的詩句:“但願蒼生俱飽暖”。杭令薇轉動炮口機括,玄鐵齒輪咬合聲裡輕聲道:
“于叔父的詩,該刻在更醒目的地方。”
她鬓間銀簪閃過冷光,簪頭暗藏的磷粉在炮膛劃出灼目痕迹——這改良火藥的法子,正是于謙當年在诏獄用血書傳給杭昱的秘方。此刻朱祁钰站在郕王府書房内,月光将三人影子不約而同的《九邊輿圖》上,恰似未來撐起大明江山的基石。
最驚心動魄的事情終究還是到來了。王振爪牙突襲杭府搜查“通敵密信”,于謙卻帶着大理寺衙役“恰巧”路過,官服下藏着朱祁钰的親王令箭。當東廠番子從佛堂搜出本《金剛經》時,于謙當衆翻開經卷誦讀: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經頁間飄落的卻是王振私通瓦剌的賬目副本——這出偷天換日的手段,讓随後趕到的杭昱都暗自心驚。事後朱祁钰在郕王府擺下素宴,于謙指着牆上的《石灰圖》笑道:
“殿下這畫中雪白,倒讓臣想起獄中那面血牆。”
畫卷應聲而落,露出背後暗藏的《北京布防圖》,九門旌旗在燭火中獵獵欲飛。
臘月祭竈那日,杭令薇将新編的《防疫方略》呈給于謙過目。老臣撫着泛黃書頁,忽見夾縫處畫着個持槍躍馬的小人,與朱祁钰兒時在《平胡策》上的塗鴉如出一轍。他提筆在扉頁補上《谒嶽王墓》中的“日月雙懸照古今”,卻不知這句詩後來被用在那景泰元年的第一道聖旨内。
當夜雪落無聲,三個身影立在京城當中,看順天府燈火漸次熄滅。于謙解下大氅披在杭令薇肩頭時,朱祁钰正将火折子投向沙盤上的土木堡模型,躍動的火光照亮了未來十年的大明長夜。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魂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要留清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