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冬優雅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耐心地聽家用機器向西格拉傳授家規。
西格拉自覺跪坐在地毯上,眉目低斂,不辨喜怒。
兩名雌蟲站在他身後,時刻注意他的舉動。
萊西洛雅氏的家規沿襲了王國的部分傳統規定,主要是為了與王國保持步調一緻,防止被認為特立獨行,引起過度猜忌。實際上,萊西洛雅氏擴張的土地與王國平分,才是家族在鬥争中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家規不過是交換條件中的一環。
婚姻等級制度要求家蟲之間尊卑分明,這最早是王室鬥争的成果,後來演變為對外籠絡雄蟲的手段。地位低者應尊敬上級,并統一聽從雌君安排;雌奴位于底層,沒有蟲權,須時刻跪地聽命。
在财産制度上,除雌奴需要沒收全部财産外,家蟲入門時須貢獻百分之五十固有财産,并定期繳納百分之三十工資收入。
網絡開放權歸雄蟲管控;多數家規在雄蟲的準許之下,可以例外。
艾冬按規矩提前收走了西格拉的光腦手環。考慮到安白可能另有打算,艾冬便将接收到的西格拉财産單獨存放了一個賬戶,準備連同特殊規矩一起,等待安白回來吩咐處理。
他又當着西格拉的面,表明了自己的雌侍身份,并違心地受了對方的拜禮——這太不常見了,讓他隐晦地坐立難安。
随後艾冬告訴西格拉,這是暫時分配給他的房間,短期内他處于禁閉狀态,并且自己擁有頸環的全部管控權限:
不要試圖逃跑,否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一旦進了萊西洛雅家,不簽訂嚴格的保密協議,是不能離開家門的。
這一點艾冬沒有明說。
交代完上述事情後,艾冬又告訴西格拉,房間内的物品可以随意使用。然後他才帶着随從離開房間。
随着鎖聲落下,西格拉的肩膀也頹了下來。
沒有鞭笞,也沒有羞辱。一切都非常平靜地度過。
西格拉卻感到精神無比疲憊。
這樣的平靜,好像隻是暴風雨前短暫的預告。
誰也不知道,在這個家的雄蟲主人回來之後,他會遭遇什麼。亞雌的平和仿佛是狩獵前的潛伏,隻因未到搏擊的時候,對方才對他表現出無傷大雅的寬容。
他更不知道,這個家裡其他的蟲,是否抱有敵意。
而且……這骨甲。
為了防止雄蟲看了生厭,本是可以摘除的。
特意留下來,是想親眼看我被剜去殘翅的凄慘模樣,還是方便日後羞辱我呢?
——妄自尊大的平民雌蟲,也想飛上無人涉翼的高空。
安白趕回宅子之前,被召到了莫伊雌父的飛艦上。
星盜征伐歸來,意氣風發,當場送了安白兩張新星球的地契。
但是主要目的還是替馮威傳遞信息。
隐藏着古語的無字絹被悄悄放在地契盒子的夾層裡。
安白表示一定會細細研究。
無字絹上映出的是修複翅膀的方法。
嗯,需要提供營養灌溉。
三、三十天以上?
安白感到一陣眩暈。
雄父當年那麼勇嗎?
安白閱後便銷毀信絹。
回到自家宅子,先與艾冬叙了一會兒話,得知了西格拉的情況。
“除了表面的規矩,都按雌侍的來吧。”安白吩咐過後,把西格拉的來由簡單說了一下,然後預言道,“在雌君來之前,他應該就會走了。”
所以不會有王國的貴族來挑刺的。
艾冬面容一怔。
原來西格拉不會留下來嗎?
難得以為……這個家迎來了新的成員。
安白走到西格拉的房間前,依舊有些擔憂。
西格拉讨厭雄蟲,會不會突然暴起,把我削掉啊?
就算有抑制環的保護,但西格拉的反抗也會讓自己陷入受傷狀态。
預防萬一,還是提前讓他軟下來吧。
安白于是悄悄放進了精神觸。
西格拉正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事到如今,理想已經遠去。
不安也無益,不妨且作休息,想想今後的事。
一個雌奴,要怎麼翻身呢?
似乎有什麼爬到腳腕上,令西格拉心生警惕,身體彈了一下。但他很快被精神觸纏住腳踝,未及起身便被拽落。精神觸找到依托點,便肆無忌憚地爬滿他的全身。
西格拉咬緊牙:是雄蟲——這個家的主人。
他閉上眼睛,肌肉繃緊,強忍住反抗的沖動。即将屈從于雄蟲的想象令他胃裡湧起一陣惡心感,但他知道反抗隻會讓事情更加惡化。
精神觸毫無阻滞地來到他的耳邊,稍一停頓,便果斷地穿了進去。
“呃、——”
西格拉的聲音隻發出了一瞬間,便戛然而止。
無形觸手穿過精神屏障的強烈刺激抑制了他思考甚至發聲的能力,他的瞳孔劇烈收縮着,徒勞擡起的雙手在頸間抖成糠篩,卻無力使他從瀕臨死亡的窒息感中解脫。
他無意識地俯身跪起,腿腳蹬動着,身體的力量卻漸漸流逝。精神觸在大腦内的強勢入侵,使得他堅固的内核都被撞擊得柔軟稀爛,仿佛泥濘一般癱在地上。
破壞持續加大,西格拉幾乎無法控制身體的反應,麻木感席卷了他的頭腦、脊背、四肢、翼骨,乃至每一道末梢。他像是被拍暈在案上的魚,惶然地伏趴在被冷汗浸濕的被面上。
這時,門開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所有的觸手都倏地散開,消失得無蹤無際。
沒有……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