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還在思考,如何不動聲色地在西格拉的精神域留下活精神絲。
脫離控制的精神絲會産生激烈的反應,這個問題暫時難以解決。
以西格拉的敏銳,也許會産生懷疑,到時又如何解釋?
回門的事宜暫且壓下了他的想法。
今天要去美納達家。
優蘭興趣缺缺,像是把這當做不得已的任務。向原本的家族求助看起來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們之間存在着雙向舍棄的關系。
美納達的秘密似乎已被他探盡,唯獨精神核的遠古記憶,沒有安白的協助,一時無法獲取。
他被換上了高開叉黑色旗袍,依舊是黑色長手套,寬大的披巾挽在手臂上。
安白破天荒地攬住他的腰,在蟲前彰顯親密,實則加強對他的監視。
最好不要起什麼歪心思,這裡可不是蟲員松散的療養院。
優蘭半垂下眼睛,生硬地順應着安白步伐的節奏。
原玲看到這樣的景象,露出欣喜的表情。
康的雌君戰死缺位,目下隻有原玲最得他心,然而原玲膝下二子,達佩與優蘭都太過叛逆,時常讓康心生不快。
如今優蘭總算成家,有了雌君的端莊樣子,讓康甚為欣慰得意。
對方可是萊西洛雅氏的公子,王室之外最頂尖的家族的繼承人。
康親自出門迎接,言語中偶爾透出恭維之意,在安白看來頗有表演意味。
安白從容地應答,心裡卻覺得無聊。
難怪優蘭見到他的家長無精打采,一言不發。
有些話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接,連安白也隻能象征性地敷衍一下。
按說回門是要住一夜的,侍從們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安置好物品後,便引他們到了大廳。
安白才發現,美納達家的等級森嚴程度,比在王城見到的還強了三倍不止。要拿自家來說,那就是狼牙棒對美工刀片了。
康自不必說,作為掌管權威的大家長,擁有對全部家庭成員的管控權。本該與康分享權力的雌君已然缺位,各個雌侍在名義上不分高下,實質卻憑其家世、職位、生育等條件,有所區分,從所領雌奴數上便可見一斑。
原玲卻是個例外,身後沒有太多雌奴和随從,卻坐在離康最近的位置。雖然如此,也看不出來有多少話語權,像是菟絲一般,依從于他的供養者;卻被近旁的雌侍厭惡排擠。
安白大概意識到康喜愛原玲的原因。說話細聲細氣的原玲與其他雌侍甚至與大多數雌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佐證了康的絕對權威,讓康得到了至上的尊嚴。
這樣的尊嚴隻是淩駕于個體的軟弱,而非“敬者恒敬”的常律和守則。
安白并不羨慕,反而有點想吐。
他沒法和這些陌生的“親戚”待太久,無形之中的壓抑氛圍讓他san值狂掉,他維持着面上的冷靜,下意識尋找熟悉的事物。
他不禁問,“達佩不在嗎?”
聽康的說法,為表隆重,家族有身份的蟲基本都來迎接了。怎麼偏偏不見達佩?
康滞了一下,沒想到安白和自家雄子也有往來。喜出望外之餘,還有些許尴尬和不悅,怒道,“這小子……”
原玲連忙安撫他,扭頭軟聲接話道:“達佩他本是要來的,這不是新納了個蟲,出現暴動了。本是個雌奴,不打緊的,也不知那孩子怎麼想的,把自己關在屋裡,真是……我再去把他叫來。”
安白擺手道,“不必了。”心中卻暗訝,看樣子,達佩也是原玲的孩子。那他和優蘭豈不也是同出的兄弟……
他們家的關系也太差了。
雌侍們見到原玲膝下兩子都和貴客有牽扯,不免露出酸色,暗暗嘲諷。大意不過是達佩不敬客蟲,又與優蘭多有龃龉,雌父原玲教管不嚴。原玲自是無話應對,任憑康一聲怒喝,止住其他雌侍的口。
雌侍們這才把目光轉到安白身上,希望安白與自家雄子多加交流雲雲。
安白應接不暇,幹脆把優蘭推出去,說道:“這等事,囑托雌君便是了。”
優蘭瞟了他一眼,冷笑一下,露出病恹恹的死蟲表情。
衆雌侍的話登時憋在肚子裡。
那副死臉給誰看呐?
安白這才發現,優蘭的殺傷力簡直不分敵我。
本想把爛攤子推過去,沒想到直接被整熄火了。
好現象,可以持續利用。
大廳會面結束後,雌侍們就該散去了,公子們倒可以留下,隻是他們怯于和優蘭打交道,便隻敢遠觀。
畢竟印象裡,說不到三句話,就會被對方扒得赤條條不剩,一點隐私都無。
優蘭從哪兒偷到那麼多秘密的?
優蘭接下來得被帶到原玲房間内,聊些私房的話。雄子是不該入内的,但安白又對優蘭放心不下,總疑心優蘭會暗中做些什麼。
面上又不好直說。
對優蘭的管束原是美納達家主私下縱容的事,自從優蘭過了萊西洛雅氏的家門,康就更鞭長莫及了。原玲顯然也對内情知之甚少,言語中也隻是擔心優蘭的野性與大家族的規矩抵牾。
優蘭看出安白的顧慮,難得露出了幾分輕松看好戲,想知道對方要拿什麼理由來“硬闖”長輩卧室。
卻冷不丁收到安白警告的目光。
優蘭這才稍加收斂,微微偏頭,輕細的吐息觸到安白耳畔。
“記得卧室床頭的花瓶嗎?後面的牆裡,藏着監視器。你就拿那個……來監視我吧,雄、主、大、人。”
優蘭從容的眼神暗示着他沒有逃跑的意圖。
畢竟,美納達家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
在解開世界的秘密之前,自由都與他無關。
安白将信将疑地回到卧室——那裡曾是優蘭的房間——孤身一蟲時,挪開了床頭花瓶。
優蘭那時的确格外地檢查了一些地方,沒想到是出于這種意圖。
确認監視器是否被挪動?
他的雌君平日在家裡,究竟都在幹什麼?
安白無語地敲了敲牆壁,果然聽到異常的聲調,便将手掌貼上去,稍微按了按。
牆内緩緩彈出一個格子,顔色與牆體無異,内部放着一個精巧的設備,似乎關着機,用手一觸摸就亮了起來,很快就和安白的手環産生了關聯。
裡面還有一盒無标簽的透明膏體,大概是修補牆面痕迹用的。
安白挖了一點,按回格子,把牆面抹平。
随後,他在光腦中找到了新連接的收訊設備,掃描排除病毒入侵的可能後,謹慎地打開了收訊界面。
超清卧室影像登時跳出到眼前。
安白無比震驚。
美納達家的隐私,也太……透明了吧?
卧室還裝攝像頭?我們家才隻有公共區域的防盜監控而已!
優蘭和原玲的談話清晰地傳入耳中。
安白心虛地戴上了耳機。
原玲的話無非是老生常談,大抵是他侍奉康時積累的經驗和心得。安白甚至懷疑,優蘭都不必特意去聽,隻要把從監視器裡看到的回憶一遍就夠了。
優蘭的表現也很常規,和在家中并無區别,被問起作為雌君的境況時,也隻是說“了了”而已,也算是守口如瓶了。
這樣的态度自然引起了原玲的責怪。
“定是你不恭謹,不聽從雄主的教訓。安白公子的身世是極好的,對你又重視有加,你得把他放在心上才是。”原玲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一開始對那位公子沒有想法,不然他何至于強行匹配你?可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相處久了,不就是那麼回事。
“你好歹是個雌君,天然受法律保護,不必為一點雨露恩澤,争三搶四。現下趁着新婚,該把雄子鎖在你的屋裡,也别讓那第二侍,或其他家蟲奪去。等有了蛋,就什麼都好說了。
“最好是生個雄子,在家中站穩跟腳,也能得到雄主的喜愛。将來地位穩固了,也好為你弟弟鋪路。”
優蘭原本還隻是翹着腿,百無聊賴地聽着原玲的“教誨”,如今卻是繃不住心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下子“呵”出了聲。
原玲話語戛然而止,不明所以地看着優蘭,等待他開口。
優蘭扯了扯唇,“雌父的算盤總是打得這樣好。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事與願違?實話說,我可沒打算耗在那個家裡,也不準備聽您說的,要什麼蛋和地位。雄蟲寵愛的大有蟲在,我嘛、充個數罷了。”
原玲瞬間蹙起眉毛,十分不理解的樣子,“你還說這樣話。你入了門,豈有離開的道理?正因為其他家蟲分的寵愛多,才要你去争一争。安白公子剛剛成年,尚無蟲崽,你得抓緊時間,誕下第一個蟲蛋……”
優蘭勾起嘴角,别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無意間擦過隐形監控所在的位置,便愈發輕佻,像是在說:你聽到咯?
安白眼角微抽。
這隔着屏幕的催生……
原玲顯然不會知道卡瑪懷蛋的事,如意算盤指定要落空。抛開這個不言,他和雌君壓根沒有肌膚之親,更不必說生育蟲蛋了。
再說了,寵不寵愛、喜不喜歡的,和蛋有什麼關系?
反正幼崽出生也是一起養。
然而安白并沒有插話的機會,也沒有這個必要。
這次回門表面上是維持和美納達家的聯系,實質上還是為了鞏固和王國的關系。原玲怎麼想,隻要不拿到明面上來,他都不必在意。
讓優蘭自己去應付好了。
正想着,安白便看到優蘭站了起來。
私房話的時間已經到了,他的雌君已經感到厭煩,走到床頭按響了安白所在房間的鈴。
安白吓了一跳,縮小監控畫面,連忙伸手去接通。
優蘭倚在床邊,低低道,“雄主大人,該來接我了。”
“知道了。”
安白總覺得對方的眼神裡有促狹的意味。
好聽嗎,雄主大人?
安白真想把他的表情捏得正常一點,再不濟,換成扭曲變形的畫面也行,好歹搞笑。
雄子還是第一次幹這種暗中窺聽的虧心事呢。
他動身去接優蘭,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床邊多了一個箱子。
“這是……什麼?”
優蘭扯下長手套,“想也知道,催生工具。”
安白皺起眉。
“進門也不知會一聲?”
而且,他前腳剛走,後腳就送來了?
原玲是不是暗中和康說了什麼?
“他們把我房間的鎖換了,不然也是進不來的。”
優蘭翹腿坐到床邊,彎下身子,撥開了箱子上的卡扣。
各種器械一應俱全。
“雌父就隻會挑些家主喜歡的,不覺得這也太老氣了嗎?”
安白的世界觀快要炸裂了。
美納達到底是個什麼物種?我們的遠古祖先真的是兄弟嗎?
為何發展路線如此迥異……
“放、放下來。”
不是,那些玩意看起來好像比卡瑪用的疼多了……
關鍵是我也沒打算用啊。
優蘭仿佛沒聽見似的,拿起某根細長的東西。
“要我說,雄主大人,你折磨蟲的手段,還是嫩了些。就連管控,也漏了……關鍵的地方。
“你用在我身上的束具,不過是讓我行動難受罷了。可是……怎能使我精神叫嚣着向你臣服呢?”
優蘭随手甩掉那根,身子向後一倒,堪堪用雙臂撐住。看着安白逐漸睜大眼睛,他笑了一聲,将一隻腿曲起搭在被子上,旗袍底下的風光就藏不住了。
安白緊張起來,“你幹嘛?”
“幹什麼?回門之夜,當然是要睡覺的。”
優蘭當着他的面脫下了内褲。
安白叉開手指捂住眼睛。
然而,顯然……嗯。
優蘭笑得肩膀微微發顫。
“雄主大人,今天可隻有一張床。你打算怎麼辦呢?”
安白義正詞嚴道:“你睡地上。”
優蘭笑容一滞,随後将内衣丢在籃子裡。
“好吧,不過……在那之前,要不要看點有意思的?”
安白好奇道:“什麼?”
優蘭挪開了床頭櫃,低頭推了推地闆的暗格。
安白震驚:還有??
“你平時都在偷看你雄父雌父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優蘭嗤笑了一聲。
“我對他們可沒興趣。”優蘭觸了一下設備,瞬間被針紮的感覺刺麻了手指。他抿抿唇,側眼看向了安白。“其他雌侍的,倒是經常看呢。我們家的玩法很多的,雄主大人,你若想體驗一番,我也不是不能舍身……”
安白心知優蘭在裝乖,畢竟對方一直不排斥以身體作籌碼,來交換秘密。但他偶爾會覺得,優蘭心中藏着一團迷霧,這團迷霧驅使他做些常蟲難以理解的事情,而迷霧的根源,就在美納達家。
如今好像窺到了一點影子。
“難道這次回門,你真的打算呆在這,偷聽一夜的私房?”
安白問出了像是試探的話,讓後者不明就裡。
優蘭靜靜地看着他。
安白走近兩步,捏住了優蘭的手指,“你不想去偷精神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