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雲窈聲音小得像蚊子。
花廳裡杵着的婢女個個不說話,張宗雲和雲窈也不知聊什麼,尴尬了一會,張宗雲沒話找話:“聽說姑娘老家也是江南的?”
“我杭州人。”
“我湖州的,離姑娘那裡不遠。”張宗雲想方設法同雲窈拉近話題,“我堂叔一家在杭州,住在菩提寺附近。”
“那離我家不遠。”
“他家是開藥材鋪的。”
雲窈擡起頭:“菩提寺開藥材鋪?”
她和張宗雲對了會,才發現先前同自己訂過親的張公子,竟是張宗雲的遠房堂弟。
二人都不免唏噓,瞬覺更親近些,張宗雲甚至生出千裡姻緣一線牽的感慨。
“公子在國子監都教些什麼?”雲窈主動問。
張宗雲正要飲茶,放下茶盞,順手捋了下袍:“回姑娘,在下教八品以下及庶人之子,以律令為專業,兼習格式條例。”
雲窈點頭。
張宗雲看向雲窈身邊茶幾:“說了這麼多,姑娘也喝點茶吧。”
雲窈微怔,而後謝過張宗雲。
張宗雲走時道别也是客客氣氣的。
雲窈心想,家世般配,張宗雲自己也知禮,熨帖,跟這樣的人過活應該挺踏實,
漢陽公主再問,她就說滿意答應,了結公主一樁心事。
翌日張宗雲就派人來知會蔔婚的吉兆,送雁禮納吉訂親。
短短四日,就将雲窈的人生大事定下來。
*
第四日一大早,天色猶黑,齊拂己自相國寺歸家。
魏國公今日休沐,卻仍早起,在書房處理公務。
護院奏報世子求見,國公道了聲允,護院便将齊拂己讓進來。
齊拂己先問安,袍上猶沾露水。
國公爺筆仍勾劃,晲一眼,哼道:“從相國寺回來的?”
這句是明知故問,魏國公昨日才随聖人銮駕拜佛。
齊拂己應了聲是,魏國公道:“有什麼事快些說,我待會要出去。”
齊拂己眉尾幾不可察地皺了下——以為父親休沐日會像往常那樣待在家裡,才特地挑選今日相談。
“那孩兒長話短說,不耽誤父親。”齊拂己語速加快,“父親之前應承的事,孩兒現下答應,可還算數?”
魏國公至此時才停滞手中筆,心生歡喜,很想問問兒子想通了?
但不能這麼開口,要訓誡長子自己講出來。
“什麼事?”國公爺仿佛不記事。
齊拂己抿了下唇:“孩兒願意繼續當世子,也請父親盡快兌現承諾。”
魏國公方才擱筆大笑:“為父一言九鼎,豈會失信。”
父子倆一番商讨,很快達成共識——按律令的犯奸罪,齊寬流放三千裡,齊岚流放五百裡。
這刑法執行後,單氏反倒落發出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隻說齊拂己從書房出來,天已放亮。
他回世子院,一道道明媚灑在路上。
有一隊擡箱仆從與齊拂己擦身,每隻箱上皆紮紅綢,貼有囍字,最前面還挂着兩隻大雁。
隊伍裡有生面孔,也有熟面的國公府老仆,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齊拂己頓足,攔住一老管家詢問:“家中怎麼會有雁禮?誰訂親?”
“回世子,是二房那邊的……”
話至此,齊拂己思及的仍是齊姝靜,然而管家卻娓娓吐出最後三個字,“雲姑娘。”
是二房那邊的雲姑娘。
齊拂己突然通身發涼,如墜冰窟。
他為她複返紅塵,她卻在他閉關這短短幾日内,就要嫁人?
道道陽光如箭打在身上,刺得生疼。
老管家不察,續道:“今兒天不亮這納吉禮就送過來了,殿下做主訂好親,說這些禮都給雲姑娘自己留着,奴們正依命送去。”
“她在小築?”齊拂己冷冷追問。
管家愣了下,不知“她”确切指代,躬身輕聲:“世子是問雲姑娘嗎?她還在殿下那裡……”
齊拂己竟頭回沒聽人說完話就調頭轉身,他走得又急又猛,生出兩股風吹起老管家衣袍,一衆仆從皆呆愣原地。大安速喜則跑起來追趕齊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