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霁,宅門口前幾日剛掃過,一夜過後,地面又鋪上一層不及鞋底高的雪。
文瀾斜靠在門柱邊,站在大門口等半天,也不見通傳的人回來,眉宇間有些不耐煩,索性把腰間的橫刀抽出來,捏着一處衣角仔細擦拭。
不曾注意到,來來往往路過的年輕女子多了起來。
他也搞不清楚,就一晚上沒見,自己就翻來覆去睡不着,跟張烙得正香的玉米面餅似的。
天剛蒙蒙亮,打馬騎過的路邊葉子上還挂着霜,他就巴巴從北營大老遠跑回來要見人一面,似乎見上這一面,心才算安定下來。
沒成想剛回來就撲個空,還是問過念念才知道,趙安瑜一早上帶着娘家人出來逛街了。
門口終于傳來動靜,兩門之間開了個縫,漏出半張白嫩的手背,跟他常年拿刀的手不同,這隻手指若削蔥,纖細似無骨。
文瀾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趙安瑜的手。
畢竟第一次見面時,就是這雙手緊握發簪,誅殺了一個窮兇極惡的匪徒。
無瑕白玉濺落上赤紅鮮血十分紮眼,讓人移不開目光。
由手及人,他徹底記住了這個帝都來的“柔弱”公主。
趙安瑜剛推開門,腳還沒邁出去,隻是先望向四周,猝不及防的和文瀾視線對上。
眼神交彙那一秒,他那一貫涼薄疏離的眼底泛起一抹陽光般絢爛的笑意。
倒讓她愣了一下。
文瀾徑直向她的方向走去。
趙安瑜的視線卻順勢向下,随着來人亦步亦趨,落在他手中的橫刀上。
其翻轉間冷光森森,即使在太陽下,也讓人心生膽寒。
聽聞民間有将殺豬匠的刀供在家中的習俗,可以達到驅邪辟災的效果。
就是因為那把刀戾氣十分重,一些道行淺的小精怪都繞路走,不敢侵擾家宅安甯。
而文瀾手中這把一看便知,上面染過的血定是隻多不少,煞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究竟在戰場上殺過多少賊寇,才能達到這種程度的震懾效果。
文瀾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剛想把橫刀收入鞘中,見她一直盯着看,便将刀柄處遞到她的面前,用眼神示意,問她,“要不要試試。”
趙安瑜接過刀,在手中掂了掂,大概有兩斤多重,在武器中不算重,但是對于她來說,也絕對不算輕。
或許她也可以有一把自己的刀。
按照她的生存條件來說,能保命的東西,當然還是多多益善。
若是有一技傍身,就再也不需要隻活在他人羽翼之下。
前世沒這個機會,今生文家人就在身邊,想學武,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趙安瑜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文瀾挽劍花的動作,想要嘗試模仿一下。
很快便上手也挽了一遍,動作幹淨俐落,隻是結尾時手腕稍有些吃不上勁。
纖弱美人面無表情地玩刀,微風拂過她鬓邊簪上的蝴蝶,金翅微微顫動,仿佛雪山之巅信奉大道無情的神女。
文瀾沒想到她會學自己,看到她把玩的動作,還在擔心她會受傷。
直到她也挽了個和自己九分像的劍花,一雙潋滟桃花眼微微瞪大,繼而心中升起隐秘的驕傲。
看到沒,他媳婦兒,厲害!
兩人一路進了門,趙安瑜在前帶路,文瀾落後半步,視線聚焦在她的背影上,雙臂抱胸姿态從容,不緊不慢地跟着。
趙安瑜邊走邊在心裡琢磨,雖然已經逛過許多次街市,也知道幾家打鐵鋪子,總歸技術跟不上,煉出來的東西略有些粗糙。
文瀾手裡的那把刀,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能不能讓他幫忙搭線。
哎,怎麼選嫁妝的時候,就沒拿幾把刀來。
實在是失策。
趙安瑜暗自歎氣悔恨,由于思考太過認真,沒注意腳下石礫,猝不及防崴到腳踝,鑽心的疼痛頓時打斷思路。
好他娘的疼!
趙安瑜心裡暗罵,眼眶裡瞬間蓄滿淚水,顫顫悠悠從頰邊劃過,留下兩道淺淺淚痕。
竟比平日裡多了幾分西子捧心的破碎感。
盡管旁邊的文瀾第一時間就把人扶穩了,也架不住她的腳腕發了面似的腫了起來。
疼得她直抽氣。
文瀾氣極又心疼,眉頭緊皺,不等她阻攔,動作俐落地把鞋襪脫了,将腳底托于掌心仔細觀察紅腫的部位。
過于親密的動作一下就讓趙安瑜呆住。
她的腳從來沒有被外男看過,更别提肌膚相親了。
趙安瑜罕見地不好意思起來,腳趾蜷縮着就要往回收。
卻被少年生有薄繭的虎口扣緊,動彈不得。“别動,不然更疼,帶我去客舍,我給你找點冰塊來冰敷。”
文瀾一把打橫抱起趙安瑜,步履生風地直奔客舍,走得又穩又快。
惹得她又小聲驚呼一句,雙手下意識環住文瀾的脖頸,防止從半空摔下來。
“你兩三歲小孩嗎?路都走不穩。”